台湾作家张至璋讲述大陆寻父52年历程

来源:新民周刊   发布时间:2015-05-21 02:18:18 

十三亿分之一:张至璋大陆寻父

“13亿人里,像我这种遭遇的,又有多少呢?张至璋的故事折射出60年来的历史印迹和社会变迁。

撰稿·钱亦蕉(记者)

台湾诗人余光中写过一首著名的诗叫《乡愁》,他把乡愁寄寓在邮票、船票、坟墓、海峡之上。而台湾作家张至璋的大陆寻父故事,正巧也和船票、邮票、海峡、坟墓这四个意象有关,或许触发他千里寻父并坚持到底的力量正是这浓浓的乡愁

7岁离开大陆,离开父亲,是母亲抚养我长大,要说跟父亲有很深的感情,也说不上。年轻的时候感觉不到,但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这种至亲的牵扯、亲情的感动,越来越深地缠绕着我……”张至璋或许是台湾能体味到乡愁的最后一代,他的下一代已经完全没有这样的情感了,所以大陆寻亲必须由他自己来完成。

带着深深乡愁的还有写过《城南旧事》的作家林海音,小英子的故事正是她当年在北京生活的回忆。1990年,两岸开放后,林海音在离开42年之后重回北京,第一件事情就是到她的故居看一看。张至璋是林海音的女婿,正是岳母林海音一句两岸开放了,你们怎么就不设法找老太爷呀!点醒了他的责任。而当张至璋1992年寻父受挫准备放弃时,你不找谁找?也是岳母的鼓励促使他坚持下来,继续在13亿人中大海捞针,终于在2001年取得了突破,完成心愿。

张至璋感慨万分:亲情是单纯的,亲情是没有什么别的因素可以来取代的,一个人生下来,他的父母跟子女之间的这个联系一直是不会断的。我有我的太太和孩子,我有这个亲情,但是在我整个一生里面缺了一个角,很重要的一个角就是我的父亲,而且我不知道父亲在什么地方,一直到我头发白了开始掉了,我才慢慢把他找出来。太太夏祖丽女士也说,他是要把失去的那一块补回来,人生才圆满

“13亿人里,像我这种遭遇的,又有多少呢?张至璋把自己的故事写成了小说《镜中爹》,折射出60年来的历史印迹和社会变迁。

做过新闻主播的张至璋操着一口非常标准好听的国语,没有一点闽南腔,他现在定居澳大利亚,偶然回到台湾,开口与人说话,别人会误以为他来自北京,让他忍俊不禁。

三张船票和意外失散

1949年,上海十六铺码头,7岁的张至璋随着母亲和二姐登上了开往台湾的中兴轮,父亲张维寅就在码头送别,当时谁也没有想到这一天竟成了他们的诀别。

我母亲是旧式妇女,她生我已经40岁了,还裹过小脚,我姐姐比我大9岁,当时是假设我父亲随后也要跟着来的,所以我们出来的时候没有带很多东西,只有个柳条箱。有些东西父亲留着,他跟我母亲说,要不你带着闹子先走,然后我父亲带我姐姐跟着来。后来因为搞到了三张票,就说你们就一起走吧,我随后来,很偶然。因为没有想到就此永别,所以张至璋与母亲离开父亲的时候是匆忙随意的,没有抱头痛哭,没有依依不舍,甚至没有特别记住离开那天的场景。然而,命运就被这偶然改变了。

张至璋的大姐夫陈浩然当年在南京国民政府工作,1946年参加接收台湾,就留在了台湾,大姐也跟来了。所以他们到了台湾后,准备暂住台北大姐家,然后等父亲来。父亲张维寅是大学毕业生,在当时的台湾应该不难找工作。没想到的是,他们这一住就住了8年,直到二姐结婚才搬去二姐宜兰的家。这最后一张船票父亲再没有弄到,跟他们的通信也在半年后中断了,从此渺无音讯。

爹和我们只通了两三封信,每封都寥寥数语。还嘱咐我们没事不要通信,要通信也要由南京秦状元巷的一位先生转交。娘保留着爹最后一封信。张至璋说,当时他搞不懂,为什么父亲50岁了,还要进大学。后来90年代在找寻爹的过程中才知道,他是作为国民政府的公职人员进了华东人民革命大学改造学习。而根据太太夏祖丽的远亲——居住在南京的秦萼芬找到的一张张维寅进华大时填的履历表,他把出生年月和妻儿的名字都改了,大女儿索性没有填,瞒报的原因可能是怕大女婿在台湾政府里面工作,会有牵扯。但是他又在妻子下落一栏里填了在台湾女婿家闲住,仔细的人会看出表中的矛盾。

张至璋母子到台湾没带上什么钱和家当,生活很大程度上依靠大姐一家,6个人挤在两室一厅的房子里,很清苦。张至璋离开父亲时年岁还小,日子久了渐渐习以为常,只是在作文比赛填表时,父亲一栏不知如何下笔。母亲就教他,写上陷大陆,失去联络。这七个字,虽是写给别人看到,但是却明示我,没什么指望了。

为了母亲

据我记忆所及,我母亲几乎很少主动谈到我父亲的事。她应该已经经过很长时间的折磨,但对我一个小孩子就不多说了。也许是她的内心已经挣扎过了,后来平静了,也许是她不想让这个事在孩子的成长中产生太大的影响。张至璋说当年母亲还有姐姐肯定也努力过,想找到父亲,托人从香港转信等等,但没有用。因为父亲是北京人,但后来在南京工作,而父亲唯一的弟弟在天津,两个妹妹都出嫁不联系了,北京的老家早没人了。所以后来她们只能放弃了。

1990年,张至璋接母亲去澳大利亚家里暂住,曾谈起过父亲,并询问母亲是否想回大陆。我想知道她数十年来对这件心事,心底究竟怎么想。娘听了这句话,没回答,看着窗外,脸上没表情,略停一会儿,摇摇头,没说话。我心中有点内疚,因为都这么多年了,娘早已把我们家的分离看成宿命,套句台湾现代的话,娘已把它看成历史共业,因此我这样问她想不想去大陆,是在挑起无奈的往事,是在刺激她。

“1992年是我自己去大陆找父亲的,我没有告诉母亲。那次结果没有找到,后来(1995)我就此写了一篇短文《镜中爹》,母亲也没有看到。我也是故意不让她知道的,那时她已经90多岁了,我不想刺激她。她是在1996年去世的。直接促使张至璋1992年回大陆寻父的是岳母林海音,但更深层次的原因可能还是他的母亲张郝剑珠。

在情感最脆弱的时刻,在与大姐生离死别之际(大姐张砺1981年因脑溢血去世),娘哽咽自语,维寅怎么不在呢?在娘去世前的一段日子里,神智已有点恍惚,她总叫着我的小名闹子。从医院回到二姐家,娘以为这个似曾相识的家,是离开大陆前南京丰富路的家,看见墙上我的照片竟然说,是谁把你爹的照片挂在这儿的?在她生命的最后记忆里,在她的心底深处,还想念着父亲。……娘的晚年,使我强烈希望找到爹,哪怕找到的只是一段历史。当然,除了母亲和亲情,张至璋承认自己也有一点好奇的心理,想挖出自己的身世。

1992年回大陆寻父的时候,张至璋已经做好了父亲可能已经过世的心理准备,因为他如果在世,都超过90岁了。张至璋重回南京旧居,却发现经过43年的变迁,连门牌号码都不一样了,那些似曾相识的院落早已物非人亦非了。然后他根据父亲的最后一封信去秦状元巷找转信的先生,当然先生早已过世,只碰到他的表侄,而这个后辈什么都不知道,线索彻底断了。后来秦萼芬奔走弄来的华大两页影印件,让张至璋拥有了父亲的笔迹和他当时的照片,这就是此次寻父尝试的最大成果。

大海捞针

我母亲林海音自己13岁失去父亲,所以她一直特别同情张至璋这样父子失散,也一直鼓励我们再去找。夏祖丽说。1999年,夏祖丽为撰写《林海音传》到大陆追寻母亲足迹,在南京见到了江苏文艺出版社的张昌华,张昌华对张至璋的寻父故事很感兴趣,发表了《镜中爹》一文。由于稿费汇出不便,就用这笔钱在当地的报纸上刊登了一则寻人启事,当时张至璋想父亲如果在世已近百岁,二叔也已97岁,找百岁老人的希望太渺茫,不如就找堂弟(二叔的儿子)张靖璋吧,张昌华代为联络人。刊登寻人启事后,张至璋并不抱太大希望,因为这就像大海捞针。果然,一年过去了,也没有任何消息。

然而,2001年的一天下午,张至璋在墨尔本家里接到了一个来自中国的长途电话,电话那头就是堂弟张靖璋,经过短暂的询问确认后,两人终于相认。张靖璋告诉他,他还收藏着一封张维寅刚退休时写给自己的父亲张惟辰(即张至璋的二叔)的信。那是1973年,还在文革动乱中,所以张惟辰接到信后就撕毁了,扔了。张靖璋看到了,却把它捡起来,拼凑好,藏了起来。没想到,藏了近30年后,信终于传到了关系最重要的人手中。当收到这封破破烂烂的信,看着那与华大履历表上完全一样的字迹,张至璋终于确定找到亲人了。

从这封信中,张至璋了解到父亲后来一直生活在上海,是上海机床厂的工人,退休时非常贫困,竟然连一趟路费都难筹措,所以要特地写信询问自己的弟弟,是北归,还是留在上海。父亲当年填表时把年龄改小了六七岁,是长远考虑,为了工作和生存,那是1950年,只知道自己走不了,也不知道将来会怎样。那么既然改了,以后就改不回来了,所以他退休才会晚了这么多年。退休后南北进退两难,虽然还在文革中,父亲只能冒险求助于弟弟。那时他还不知道,二叔已经脑溢血,瘫痪在床,而且还被批斗,自身难保。最后,得不到回音的张维寅只能选择留在上海。

堂弟还告诉张至璋,大伯张维寅在50年代曾来天津与张惟辰见过几次,但都是偷偷在旅馆相会。直到1966文革爆发,张靖璋才第一次见到来家中暂避风头的大伯。这些讯息让张至璋心里如波涛翻滚,久久不能平息。父亲为什么会从教员变成工人?文革中是否受到了迫害?父亲留在上海后生活如何?最后的日子怎样度过?

其实,促使张至璋、张靖璋兄弟相认的,有一个重要人物——女士。当时,正是女士打电话告诉联络人张昌华,说找到张靖璋了,但是她不愿透露自己的身份。估计她是做安全工作的,在查明张靖璋身份后,任务已了,可以随时结案,因为促进兄弟团圆并非她的职责。可是她却告诉了联络人张昌华,这位女士,该就是像她自己所说的,要做件好事,使分开了半个世纪的亲人,能够重聚。可是我们一定要设法找到她,谢谢她。后来张昌华帮助我们找到了她,也见了面,很和善、很朴实的女人,讲话亲切。她说她找比较方便,工作之便。我也遇到过几次这样的事,证实了我们的猜测。

这真有点像电影中的情节,一个安全局的人在监听过程中,对监听对象产生了兴趣,并且暗中帮助他们;或者说一个邮递员在送信的过程中,对寄信人和收信人的故事产生了兴趣,并最终介入其中。女士是张至璋寻父路上非常重要的一环,当然整个过程就是一环扣一环,每一个人都很关键。

我就记得一个名字,张靖璋,什么都没有,最后却终于找到了。心里面很感激,这些人都是不认识的陌生人,他们那么热心。我这一路通过别人来了解自己的父亲,拼凑成一个具体的父亲的形象,再也不是镜中爹了。这也是一个寻觅的过程。张至璋说,上海对他来说,真是非常重要的地方,分离是在上海,找到是在上海,父亲去世也在上海。

上海三天:父亲最后的日子

就在找到女士后一个月,张至璋和夏祖丽一起飞往中国大陆,此行夏祖丽还有一个目的是完成父亲的传记《何凡传》,而张至璋的首要任务当然是寻父。上海是找爹的重镇,因为爹在上海机床厂工作很久,在那儿退休后,住在浦东,这些地方非亲身前往探索,无法明白就里。此外张靖璋住在上海,我们兄弟俩当然要会面。

考虑到父亲给二叔最后的信中所说的浦东至善路早已不存在,张至璋决定还是从上海机床厂入手。可是不久就传来消息,上海机床厂退休人员名单中查不到张维寅的名字。我第一反应,父亲是不是改名字了。可是隐隐又觉得不可能。只是这条重要线索又断了。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冥冥中自有天意,正当张至璋夫妇觉得没有希望时,有消息传来,之前托人在户籍登记中寻找有了结果,竟然找到了二十几年前的至善路12号,户主就叫张维寅!“2001年到上海的时候,三天内事情急转而下,水落石出。极富戏剧性。先是厂里没找到,以为完了,结果第二天接到电话,说父亲结婚了,找到了最后住的地方,还找到了后人朱龙根。夏祖丽也不禁感叹道。

朱龙根是张维寅晚年的老伴高老太太的外孙,他很热心,当天就带着夫人、妹妹、妹夫等人一起来宾馆见张至璋,还带来了他收藏着的公公”(即张父)留下的五本笔记本,全是摘抄和图画。朱龙根收着这五个小本子也不容易,就像张靖璋收着那封破破烂烂的信一样,他们不会预料到以后会碰到我,他们当时只是出于好奇或者其他原因为自己留着。册子上有我父亲的DNA,很宝贵。

看着他们随意亲切的谈笑,张至璋觉得当年他们一定与父亲很亲近,我本来以为父亲就这么孤苦一生,没想到最后他还结婚了,有了个伴。我想这是个好事,父亲最后有人送终了,也是安慰。朱龙根告诉我,他们把公公运到龙华火葬场火化,之后还吃了豆腐饭,做了七七。可惜那时没有照片,否则我就可以看到父亲晚年的样子了。朱龙根讲公公很爱干净,我记得母亲也说过这个。我忽然领悟,他们与爹相处比我久,认识爹比我深,我,是在从这些陌生人身上去认识自己的父亲!

与朱龙根的谈话中,张至璋了解到父亲最后的日子与母亲一样,也一直思念着自己的亲人。在最后一两年,他特别想念台湾,还常常拿出大女儿的照片看。1979年,文革结束两年,张维寅78岁,半年内写了四封信,寄到他仅知的30年前女儿在台湾的旧址,以及台湾省政府,或是干脆写给大陆政府,恳求帮忙联络。一封封的信发了出去,都没有回音,令他心情郁闷,最后脑溢血加胃出血去世,这时离他的80岁生日只有一个星期。

张至璋得知父亲当年的骨灰并没有落葬,第二天,就与朱龙根一起去龙华殡仪馆。但是得到的回答却是:骨灰三年没人认领,就运到海边,集体深埋。虽然没有找到骨灰,但张至璋却见到了当年的火化申请书,上面盖了申请死亡火化单位的戳记。还是张靖璋仔细,发现戳记绕着一圈的字是上海锻压机床三厂革命委员会,这就是说张维寅最后的工作单位并不是上海机床厂”(这只是父亲自己在信中的简称),而是上海锻压机床三厂,之前完全找错了!

于是,张至璋一行找到了上海锻压机床三厂。走进父亲曾经工作了10年的小楼,张至璋心情非常激动。在那里,他们见到了一位认识父亲的周姓领导。从周先生的介绍中,张至璋得知父亲晚年是工厂淬火车间的工人,但是文革中并没有受到迫害。先生说,热处理间虽然辛苦,张维寅年纪大,分配担任最轻松的装箱工作。年纪轻的站在他前面,淬炼锅炉里烧红的扳手。他的工作是最不累的。……你放心,文革时张维寅没事,没人去斗个不说话的老头。他还说,张维寅退休不久就结婚了,大家都为他高兴,老伴是人介绍认识的,只记得张维寅说过,她什么都好,就是文化水平不高。

二叔是潜伏特工

后来,张靖璋帮忙从锻压机床三厂复印了张维寅的档案,可以看到,张维寅晚年辗转几地换了十几个工作。当年他从华大毕业后,曾在上海的一所中学教书,可是不久就调去东北师范大学实习,后来留在东北先后在几个中学当教师。1956年又回到上海,在一所工厂里面当厂校教师,1960年起正式调至上海锻压机床三厂。一开始他在财务科工作,可是不知为什么从1961年起就被调至车间当工人了,从成品间到包装间直到最艰苦的淬火间。张靖璋解释,按照张维寅的经历并对照当时历史背景,把他送上生产第一线,在当时是合理的现象,成为光荣的工人队伍里的一分子

然而,张至璋却明白,这个转换正发生在文革爆发前夜,文革中父亲就一直在最艰苦的淬火车间。1966年张维寅跑去天津向弟弟求助时,正是他被调至淬火车间才半年,就因为顶不住了跑出来,暂避一时。可是在更大的冲击和灾难面前,这些都算不上迫害了。

真正公认遭受迫害的,是张至璋的二叔张惟辰。如果综观张惟辰的经历,就是热播电视剧《潜伏》里余则成的翻版,只是没有假婚这一出而已。解放前,张惟辰在天津电信局做局长的佐理员。抗战期间该局长是国民党远东情报中心的主任,张惟辰客居局长家中,公开讲因他的毛笔字和文学功底好,为局长的子女做家教,实际上是情报中心的译电员。电台就设在局长家中,搜集华北战区日本军事情报,发到八路军的冀中根据地。远东情报中心明为国民政府的商业情报组织,暗为中共地下情报站,局长为共产党特工。

以前只知道二叔写得一手好字,不明白抗战期间为什么他在天津、南京、重庆之间奔波,原来他是个情报员!我们的家族里竟然出了个特工张至璋说,刚听张靖璋说起二叔的情况,他也万分惊讶。

据张靖璋介绍,1949年以后,张惟辰在天津邮电管理局任新局长的秘书,后任总务科长。文革爆发,因为国民党远东情报中心的经历,张惟辰被当作国民党特务、历史反革命揪了出来,挂牌子批斗。后又被送往五七干校,终因年龄大体力不支和高血压、脑溢血瘫痪在床。即便如此,此后的三四年里几乎每月都有不少的来人调查取证,拍桌子砸板凳,挥舞切菜刀逼问父亲的大有人在。

1977年,张惟辰没有等到平反就因脑溢血去世,数月后,迟来的平反信到了张靖璋手中,上面承认张惟辰1948年参加革命,是共产党干部。

岳父岳母

我们年纪已经不小了,我们的儿女更不可能来找了。一定要在我们这一代完成这个寻父的责任。我们不查,就没有了。张至璋和夏祖丽有两个儿子,一个在美国做电脑方面的工作,娶了个美国女孩;一个在欧洲为联合国工作,娶了个挪威女孩。所以,他们的第三代注定是混血儿。夏祖丽说,现在大家都是地球村、世界人。

张至璋有一对名人岳父母,岳父何凡(夏承楹)是报人,专写社会专栏;岳母林海音是台湾著名作家,《城南旧事》的作者。我和祖丽是1968年朋友聚会时认识的,1970年结婚。张至璋当年毕业于政大法律系,后一直从事新闻工作,曾任华视主播并去美国采访福特总统,1986年全家迁往澳大利亚墨尔本定居,在新闻工作之余,还搞一些创作。我从小就常看何凡写的社会专栏,很佩服他,没想到他竟成了我岳父,人有时想不到会中奖张至璋开玩笑道。

夏祖丽介绍说,林海音194830岁时离开北京去台湾。她非常想念北京,离开北京就好像离开了乳娘。最后一瞥是北京协和医院屋顶的绿色琉璃瓦。10年后林海音开始写《城南旧事》,1960年出版。她是台湾苗栗人,去台湾等于回到家乡,她的第一故乡是台湾,她心灵的故乡是北京。当年,我们也是到上海坐中兴轮去的台湾,我那时只有1岁,母亲全家都走了,只有一个三妹还留在大陆。母亲写过一篇文章,叫《三妹,你在哪儿》,小时候,三妹也曾经走失;后来,三妹一直在上海。90年代,母亲回大陆,来到上海,找到了三妹,还联系上了以前春明女中的同学、电影明星白杨,她们后来一直通信。一直到白杨去世,母亲很震惊很难过。有意思的是,张至璋的大姐张砺,曾经在白杨主演的电影《八千里路云和月》中客串过一个角色,莫非这就是缘分。

我父亲祖籍南京,我祖父夏仁虎当年中了举人,25岁到北京做官,父亲在北京出生。夏家是个大家族,一共9个兄弟姐妹,全部大学毕业,是真正的书香门第。夏承楹排行第六,毕业于北平师范大学外文系,在大陆时曾任《北平日报》编辑,是新闻从业人员。当年只有我父亲随着我母亲去了台湾,他们家族中的其他人都还留在大陆。亲人大多在北京,有一个妹妹在上海,95岁了,叫夏承瑜,是上海音乐学院的教授,花腔女高音。1999年我来的时候,她送我一个录音带,70岁时唱的歌剧《夜莺》,让我带回去给我父亲听。我还有一个叔叔在北京,98岁了,头脑非常清楚。父亲也回来过一次,那年跟他感情最好的二哥还在,92岁,见了他后没几天就走了。夏祖丽说。到台湾后,夏承楹以何凡的笔名在《联合报》副刊撰写玻璃垫上专栏,前后长达31年之久。曾任文教类《国语日报》的编辑,后升任社长、发行人,提倡国语。

2001年,就在张至璋夫妇从上海寻父回澳大利亚后一个月,岳母林海音在台北因病去世。又过了两个月,张至璋夫妇来到台湾北海金山的墓园,这里葬着两人的母亲,张郝剑珠和林海音。我把爹的手迹和照片,加上娘的遗照,合压在一起。张至璋说,爹,终算回到妻儿身边了。

2002年底,岳父夏承楹也跟着去了,享年93岁。娘、岳母、岳父先后都安置在北海金山的同一座金色宝塔内。张靖璋又来信了,打听出来爹的骨灰掩埋处,在上海的杭州湾海边。”2003年,张至璋夫妇、张至璋的二姐晚璋以及大姐的女儿,一起来到奉贤滨海墓场,这儿就是张维寅被集体掩埋的地方。

第二天早晨,在浦东香格里拉酒店的窗口,张至璋看到了黄浦江上一艘双身船,从小就跟着父亲折叠手工双身船的张至璋一直以为这只是想象中的东西,没想到有一天居然看到了真正的古老的双身船冥冥中自有天意,不是我在找父亲,是父亲在找我。我只是要坚定一个信念,相信这个针一定在海里面。现在张至璋把寻父故事写成了书,他希望姑姑的子女们能看到书,一直是我在寻找,现在我等着她们来找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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