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长华

每到临过年时，笔者像条件反射似的，总会留意一件事，就是别忘记买“血蚶”。

“血蚶”是福建东山岛人家家户户过年必不可少的海产品、吉祥物，犹如过年要贴对联一样不可缺少。“血蚶”是“泥蚶”的俗称，剥开后，壳里富含血水，故有此形象俗称。在笔者家乡东山岛，如果你说“泥蚶”，十之八九的人会如坠云雾，而如果说“血蚶”，大家就都知道是什么了。可见东山岛人对“血蚶”有血浓于水般的情感。

每年“血蚶”现身最多的当数“年夜”，东山岛人在年夜有“围炉”的风俗。“围炉”并非为御寒而设，而是象征一家子团团圆圆，全家大小围坐在放有火锅（旧时用木炭炉）的圆桌上一起吃年夜饭。“围炉”的幸福感难以言喻，全家人既享受满桌的佳肴盛馔，也享受天伦之乐的喜气。追求大吉大利是东山岛人的传统文化，也是善良的企盼。

年夜“围炉”桌上的每样菜几乎都要有吉利含义，血蚶属于贝类，它的外壳，东山岛人视为蚶壳钱，大有远古人们以贝为币的遗风。东山岛人“围炉”吃“血蚶”风俗也与货币沾亲带故，年夜“围炉”后，要把吃剩的蚶壳恭恭敬敬放在门边压岁，有的则洗净象征性地收存着，说是“积存钱财”。过年了，讨个好彩头，预兆来年能发财致富。不用说，这是海岛人的一种精神寄托和心理安慰。

记得小时候， 有一年除夕，我吃完年夜饭，不懂得这一风俗，把吃剩的蚶壳统统丢到门口垃圾桶。祖母知道后，气的干瞪眼，要不是过年不许骂人，我肯定会挨骂。由此可见，东山岛人将过年的血蚶看的多么神圣。

记得上世纪困难年代过年，想多买几斤血蚶，除了要钞票，还得凭票证，家家户户都要冒着严寒到水产门市部排队。有一年，血蚶减产而供不应求，我起大早去排队，水产门市部早已排成长龙，待到晌午轮到我的时候，营业员双手一摊，无奈地说：“对不起，血蚶没有了！”当家的祖母听到我的“汇报”，顿时情绪低落，那次的年夜饭也因为缺少血蚶而黯然失色。以后每到腊月，我祖母就千叮咛万吩咐，无论如何一定要买到血蚶。

改革开放后，靠海吃海的海岛人耕海牧渔，大多发了“洋”财。同样的天，同样的海，政策好，生活就好。时下的过年，人们依然对血蚶一往情深，无论隆重的宴席，还是平常的家宴，都少不了血蚶这道象征金钱的海味。过年买血蚶大有学问可言，倘若没有经验，错将毛蚶当血蚶，犹如收到“假币”，那就大跌眼镜。从形状看，血蚶与毛蚶像是亲族，彼此长得都很像，没有经验的人往往搞错。笔者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曾在闽南渔业指挥部电台工作过多年，接触过一些行家，他们介绍，按照蚶壳的凹凸纹路可以判断，血蚶壳上有18至21条棱，毛蚶竟有34条左右。

血蚶滋味鲜美，常作为宴席上的冷盘菜肴。制做血蚶这道菜说难也不难，小时候，每到腊月廿四，就见家中长辈们早早买来血蚶，用清水洗去浑身的湿污泥，然后用淘米水浸泡三两天，这样可以让它吐净沙土污物。我祖母说：“淘米水非常有用，可以使血蚶养得更胖更有营养。”她很会做血蚶，过去我家年夜饭餐桌上的血蚶都是她做的，我看她先把洗净的血蚶放在一个竹箕沥去水分，待大锅中的水烧开，双手握着装血蚶的竹箕两侧，放入滾水中，像握方向盘一样左右转动，大约烫一两分钟，待闭合的蚶壳微启，迅速起锅即可剥开吃，如果烫的火候不够，会造成蚶壳剥不开，只好重新再烫一回。而烫的过熟没有血水，味道就没有那么鲜美。东山岛人吃血蚶通常佐以姜末、酱油、食醋，鲜嫩可口。由于是在开水中烫而非水煮的，这样看来就有点血淋淋的样子。

有一年正月，笔者接待几位内陆山区客人，就点了血蚶，算是尽了地主之谊。酒楼的血蚶冷盘做法更简单，厨师用开水烫蚶时间短，估计只有五成熟。厨师剥开蚶壳，只留带肉那一半，一个个仰放在大盘中。客人看到我们痛快淋漓吃血蚶，一滴不剩吸吮着鲜红的蚶血，感觉像原始人茹毛饮血的样子，一个个不寒而栗。其实，这在东山岛是一种司空见惯、别具风味的吃法。如果不是这样吃，说不定还会受嘲笑呢。

在东山岛人看来，血蚶贵在血，鲜在血，它的食疗价值也多与血关联。笔者翻阅李时珍《本草纲目》，上载：“（血蚶）味甘性温，功能除了补血外，还可以润五脏、健胃、清热化痰、治酸止痛，主治痰热咳嗽、胸胁疼痛、痰中带血等”。1973年江苏科学技术出版社《食物中药与便方》中记载：“蚶壳火煅后治血气，症癖，消血块，化痰积，制胃酸。”泥蚶富含特有的血红蛋白和维生素B12，还有其他多种维生素，对缺铁贫血者来说，不啻一种很好的选择。

猴年新年马上就要来临，要过好传统的、快乐的中国年，我得早点准备购买血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