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照:一座城市与它的100公里海岸线

来源:企业观察家 记者 叶一剑   发布时间:2015-05-20 20:51:55 

海洋财富网综合消息 日照的经验告诉我们,在强势的资本和权力面前,积极的公共政策完全可能赢得阻击战的胜利,而且,这一基于公共利益的决策,对城市未来全面发展和建设的促进作用极大。

对中国区域和城市发展的观察,在我看来,是在试图实现对于真实中国的“目光向下的找寻”,即在“基层中国”中找到这个国家除文化的制度建构以外的治理和转型实践,完成对“中央即正义”的基于工具理性和意识形态理性的双重反思。

在此背景下,我对一个区域和城市进行观察的时候,一般会刻意地安排一次原生态的走访,比如,在一个城市的出租车上与司机聊天,与生活在这里的有代表性的知识分子聊天,尤其喜欢和生活在这里的老人聊天,会去看看这个地方的标志性建筑,还有这个城市的广场,当然,还会去一个也许是隐藏在某个黑暗角落的著名的餐馆吃顿饭。

不过,纵然是这样,我最主要的路径还是会要求和这个地方的主政者进行一次交谈,而且,希望交谈是坦诚的,哪怕有些交流我可以不付诸公开见报的文字。因为,在我的判断中,从历史长河来看,我们或许可以说生活在一片土地上的百姓通过自己的生活点滴塑造了这个地区的文明,但是,在那些关键性的时间节点上,这片土地的性格却总是一不小心就被一个强势的主政官员所改变,这些改变有的被后来的历史证明是失败的,有的被证明是成功的,有的则被抛进了无休止的争论中(就像奥斯曼男爵在其巴黎市长的任内对巴黎城的现代性重塑)。但无论怎样,对这样的改变的审视都是很有必要的,而能够对这样的改变给出最权威的解释的,就是推动这些改变的主政官员。

做了这么长时间的走访和比较,到今天,我越来越发现,在对中国城市的考察中,如果你依据一个城市官方给出的宣传片或者其主政官员所给你提供的观点,然后你再走进这些城市的广场、标志性建筑里面以及隐蔽在某个角落的餐馆,你就会发现,这个城市的官方的整体概念性表述与这些带着城市体温的诉说之间,几乎无例外地会存在断裂。

但在日照,这样的断裂感似乎并不是那么强烈。

之前,还只有柴达木盆地上那个叫德令哈的小城给我这种感觉——德令哈是青海省海西州州府所在地,州府的建筑安静地立在林荫小路的旁边,院子很小,也没有警卫站岗,州委书记罗朝阳告诉我,他一般都是步行上班,而当我来到被书记称为这个小城现代服务业发展代表的第一家德克士快餐店的时候,客人都在有秩序地排队购餐。

对于德令哈为什么没有这种断裂,似乎很好理解——这里还没有进入疯狂的大拆大建期,州委书记和普通老百姓对这个城市当下和未来10年、20年发展的想象,基本一致——而在很多其他城市,更多的城市主政者对这个城市未来5年的发展想象(更别说针对未来10年了),都会大幅度地超过这里的老百姓的想象,以至于这些老百姓在强势权力和资本的影响下,生活(甚至生命)被严重干扰。

但日照应该说已经进入了快速的城市发展期,为什么会没有这种明显的断裂呢?我们或许可以从这个城市所拥有的100公里海岸线的开发历程来完成对这个问题的追问。

在日照的金色沙滩上,丁肇中独自一个人躺在躺椅上,听着大海,思考着自己的故乡。这位祖籍山东日照的诺贝尔物理学奖的获得者,在其后来接受媒体的采访中,对日照的金色沙滩大加赞赏,认为比“夏威夷的沙滩”还要棒。自此以后,日照这片金色的沙滩又多了一段传奇。

另一个传奇属于一个叫翟墨的人。200716日,他驾驶“日照号”无动力帆船,从日照世帆船基地起航,沿黄海、东海、南海出境,横跨印度洋、大西洋(600558,股吧)、太平洋(601099,股吧),于2009816日重返日照。一个人,一张帆,航海3.5万海里,他成为单人无动力帆船环球航海的第一个中国人。后来,因为这次航行,他入选感动中国十大人物,并成为中国国家形象片的人物之一。

还有日照港(600017,股吧)。这个建立不到30年的港口,2010年的货物吞吐量达到2.2亿吨,这使得日照港在全球粮食、铁矿石、煤炭等重要物资的运转路线图中,占有一席之地。而按照最新的规划,在十二五期间,日照港的货物吞吐量将达到6亿吨,为了达成这一目标,在日照市目前针对日照包括临港产业在内的城市产业发展规划中,其立体交通网络的布局,将使得日照可以辐射到整个新亚欧大陆桥沿线和整个黄河流域。

这基本可以算是日照100公里海岸线上近30年来发生的最具代表性的三个故事。而这三个故事,也基本上代表了日照官方所称的“年轻的日照”的最大的特点。

从考古学的角度来讲,日照是一个很古老的城市。境内大汶口文化、龙山文化等史前文化遗址众多,牛津大学《世界史便览》的记录为,日照两城镇在公元前3500年到公元前2000年时为亚洲最早的城市,此后的夏商周、春秋、战国等各个时期,也多有记载,但这期间并没有日照的称谓,直到宋元佑二年(公元1087年),取“日出初光先照”之意,置日照镇,金大定二十四年(公元1184年),置日照县。这些被称为古老的日照。

长期以来,在日照的城市发展中,“以港立市”都是其城市发展的主轴,直到目前也是其核心战略之一。日照港的快速发展及其在中国乃至全球铁矿石、粮食、煤炭等重要物资转运中的重要地位,使得日照港在全国乃至全球的知名度远比其所在城市要大。

对于日照港接下来如何在国务院批复的《山东半岛蓝色经济区发展规划》中抓住机遇,通过鲁南临港产业的发展以及综合交通体系的构建,使得自己的战略腹地可以达至新欧亚大陆桥沿线乃至整个黄河流域,日照市已经有详细的规划。

201011月份,我来到那片著名的金色沙滩。海水很清澈,零散地有人徜徉于沙滩上,后面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日照方面的人士告诉我,夏天,这里才可以真正成为旅游人的度假天堂。

香港的教训是,虽然有海,但是,如果能够看到海景,都是需要很高的成本的,因为大概能够看到海景的地方,大部分都被私人房地产商罗列在自己的名下。

所以,对于海滩的处理,政府应该从将海滩看做是所有城市市民的共同的海滩的角度来进行开发,这就决定了,海滩更多的是作为公共资源来对待。香港没有做到的,为什么日照做到了?

去年年底《人民日报》的报道中称,1989年至今,日照先后换了10任市长。在这期间,除2006年对规划作过局部小修编外,10任市长一张蓝图绘到底,始终遵循规划建设城市。对此,日照现任市委书记杨军的评价是,“如果10任市长中有任何一位松松口子,那么今天日照的黄金海岸很可能已是别墅林立,众多高档酒店、人造景观吞没沙滩绿地”。

翟墨起航的那个码头能够建立并成为日照市的一张名片,也同样得益于这个一以贯之的城市规划。

2003年,日照市聘请国内外知名规划设计机构的专家充分论证,确定在万平口泻湖周围建设水上乐园和水上运动基地,把日照打造成“水上运动之都”。这个构想的提出,就是得益于1992年的总体规划中,在万平口周围预留出建设大型海滨公园的区域。

如今,万平口区域9.2平方公里的“奥林匹克水上公园”,特别是其中的世界帆船赛基地和水上运动基地,是目前世界上可承办水上运动项目最多的场地,已举办了两届中国水上运动会和多次世界单项帆船赛。

2007年,时任市长杨军连续签署3个市政府通告,对东部沿海区域实行严格规划控制,控制区内禁止房地产开发和有污染的工业项目建设,核心控制区内停止审批建设用地。

这给我们带来什么启示呢?还是让我们回到目前城市发展中普遍存在的割裂和碎片化的问题上来吧。就目前来看,至少出现了三种类型的割裂和碎片化:

第一种就是开头提到的,城市官方宣传的城市发展整体性概念和散布于城市各个角落之间的城市细节性诉说之间反差巨大,比如很多城市都存在的贫民窟现象。

第二种是我们经常说的“恐惧群岛”,就是说,在城市发展中,基于对城市不安全因素的恐惧,城市中出现了越来越多被从现实空间与社会空间分离出来的部分,这种新型城市秩序——即“恐惧群岛”的格局,取代了那个想营建所有人和谐共处的公共空间的理想。对此,被评价为“这是一种从警察的角度来看待的城市,而不是从建筑学家的角度来看的城市。”

第三种则是强势资本、权力或者二者的合谋,共同完成的对优势、稀缺的城市公共资源的“俱乐部化占有”。比如,前面提到的香港,本应该作为所有人的海岸线和海景,但已经成为一部分人的海岸线和海景了。这样的故事正在越来越多的地方发生。在那些没有海景和海岸线的城市,我们看到,在儿童就近入学的政策出台以后,优质和稀缺的教育资源旁边,也越来越被一些权势阶层所垄断,所谓学区房的概念正是对这些优质、稀缺的教育资源的俱乐部化占有的具体体现。

无论是贫民窟问题的出现、恐惧群岛的形成,还是对城市优质、稀缺资源的俱乐部化的占有,对于形成一个具有包容性的城市而言,都是主要的障碍,这与城市发展的基本共识——与建立民族国家的基础一样,现代城市的建立也是为了营建一个实用空间,使每个人能够从中获得一种独立于其身份或收入的安全感——也是背离的,在这样的割裂和碎片化面前,这样的共识将可能丧失。

而日照的经验告诉我们,在强势的资本和权力面前,积极的公共政策完全可能赢得阻击战的胜利,而且,这一基于公共利益的决策,对城市未来全面发展和建设的促进作用极大。

当然,日照的例子或许也不是完美的,那就是,这样的一个结果的实现,更大程度上还是依赖于城市主政者的远见和对这些优质、稀缺资源进行处理时的谨慎态度,这些寄望于精英个人智慧的理性,显然是有点可遇不可求的,特别是在城市经济竞争理念全面主导城市发展的背景下。

所以,只有更多的公众参与到城市发展规划的决策中去,并通过民主的程序设计保证这一权利的普遍性实现,才能够从根本上杜绝这种城市割裂和碎片化的困局,才使得城市的主政者和当地的百姓对这个城市未来5年、10年乃至更长时期的城市发展具有共识,才不会造成割裂与碎片化的城市发展困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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