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物简介

蔡一清

江苏阜宁人，1973年出生，1991年入伍，军事学硕士。历任北海舰队某潜艇支队某艇部门长、北海舰队机关参谋、某艇副艇长、315艇副艇长兼作战长、艇长。他是中国潜艇部队最年轻和最优秀的艇长之一，曾4次荣立三等功，1次荣立二等功，并参加了中俄联合演习等重大战备训练任务。

2007年10月19日，他参加完315艇全训考试后，在返航途中，为救战友落水牺牲。

7岁的时候，蔡一清有了第一件海魂衫。

他曾说过，童年最快乐的记忆是，坐在门口的梧桐树底下，听爷爷讲打仗的故事。

蔡一清当了16年的兵，梦想是成为一名优秀的潜艇艇长。

2007年10月19日，他成为一名合格的艇长。几个小时后，34岁的他为救战友牺牲。

为救战友坠海

艇长，绝不是荣誉，是使命；年轻，绝不是资本，是挑战。———蔡一清

那天是重阳节。

晚上5点，青岛，蔡一清的父亲蔡正理带着孙子，到15路车站等着蔡一清。他们知道，这一天对蔡一清来说不同寻常。

早上，蔡一清通过了潜艇的全训考试。19个小时，10多个科目，他的表现被考官称为“名不虚传”。作为一名艇长，只有通过全训考试，才有出海作战的资格，这可以算得上一次“成人礼”。

等到晚上，就终于可以回家了。

“他一下子轻松下来”，315潜艇航电技师李汉涛记得，他看到蔡一清靠在椅子上，笑得很满足。

他标志性的笑，是眼角的纹路全聚在一起。

上午9点多，蔡一清和声呐班长陈晓刚，从舰桥侧门走上甲板。蔡一清想去看看潜艇的损坏情况，凌晨时，潜艇曾经被渔网钢缆挂住。当时还在考核，没来得及仔细查看。

一上甲板，一个大浪打过来。陈晓刚脚下一滑，顺着船舷下坠。蔡一清一手抓扶手栏，一手去拉陈晓刚。

渔网钢缆已经将扶手栏剐得松动。紧接着另一个大浪又打过来，两个人的重量无法承担，扶手栏断裂。

陈晓刚和蔡一清坠海。

当时风有八级，水温8度。一个浪将他们推到了100多米外。

跳下海的官兵将蔡一清救上来后，李汉涛跪在甲板上，把蔡一清放在腰上控水。

一直没有停，直到直升机赶到。其实他们心里有数，蔡一清已经走了，掉入海中的战友陈晓刚再也没找回来。

等到晚上7点，人没到。蔡正理和孙子说，“回家吧，今天爸爸可能不回来了”。

他没有料到，这次蔡一清是永远回不来了。

给新型潜艇挑刺

人人要找问题，今天你不找问题，明天问题就找你。———蔡一清

“不要问我在哪里，问我也不会告诉你”。

蔡一清的工作在妻子万颖这里是一个谜。

他回到家里从来不谈工作，蔡正理曾问儿子，在海下工作什么样子？他说，跟旅游一样。能看到鱼吗？能。

其实，在潜艇里，狭小、逼仄的空间，四壁就像水泥墙，将海严严实实地挡在外面。终日不见阳光，机器的轰鸣一刻不停。

2003年，身为副艇长的蔡一清承担了新型315潜艇的接艇任务。后来，新艇开始试验试航。蔡一清下了命令，每个艇员都要给新艇挑毛病。接装期间，共提出意见800多项，95％被厂家采纳。

蔡一清是个急性子。新艇一个集成仪管路的问题，因不适合实际操作，他去找设计师，要求改装。设计师不肯，说必须按照图纸施工。蔡一清拍桌子，“我们是使用方，你必须采纳”。设计师顶回去，“没有你这样的”。

召开了无数次协调会之后，终于还是改了。最后和厂家联欢时，蔡一清主动去找设计师敬酒。

不过，他的细心也让副作战长向吴辉印象深刻，记得新艇刚上船坞，蔡一清就让工人把螺旋桨用布包起来，因为螺旋桨的叶片数量是保密的，他怕让外人拍到。

打牌还想着作战

我们拿的是纳税人的钱，就要为他们服务，随时准备战斗。———蔡一清

真打仗，这样行吗？

这是蔡一清的口头禅。

偶尔清闲时，和战士一起打牌。打到一半，他会突然放下牌，问战士一个专业问题。李汉涛总觉得蔡一清用一半心思和他们打牌，另一半心思还在艇上。

有一次，他问到导航员关于星象定位的问题。导航员认为，在315潜艇上，有现代的导航系统，古老的星象定位已经没有用了。但在蔡一清看来，任何导航系统都是脆弱的，古老的星空定位，只要星星在，人眼在，就可以计算出位置。

不过，他也了解，现在的战场更多的是信息战。

315潜艇被称为水下科技城堡，是国产新型常规动力潜艇。新艇配置了新型鱼雷，由于弹道复杂，采用传统的手工作图分析命中率，速度慢，效率低。蔡一清找到副作战长向吴辉，一起研究鱼雷命中分析软件，两个月后问世。新艇鱼雷命中时间由原来的半小时缩短为用秒计算。

他还研究能否四弹齐发，最终，导弹间隔发射时间缩短了10秒。

10秒，对作战来说，生死攸关。

让美军官竖起大拇指

只有平时多学习，关键时刻才能顶得上去。———蔡一清

妻子万颖记得，蔡一清也有得意的时候。

他曾经告诉妻子，马伦在参观他的潜艇时，向他竖了6次大拇指。

2007年9月，美国海军作战部长马伦参观315艇，这是国内此类潜艇首次向外军高级将领开放。315潜艇政委高坤说，蔡一清当时就一句话，我们决不能掉价。

蔡一清一直跟在马伦身边，英语不错的他几乎不用翻译，就能和马伦交流。

马伦指着一条电线问，“在允许的情况下，你可以告诉我这条线路通向哪里吗？”

蔡一清将这个25米长的电线所供电的14台设备全都背了出来。

马伦给他的评价是，“阁下是我见过的最熟悉自己潜艇的艇长”。

马伦可能不知道，蔡一清记录的学习笔记有49本，收集的军事资料有300余万字，手绘的潜艇结构图等1500多幅。

在蔡一清的遗物中，妻子发现了他的一个计划书：蔡宇晨2008年学习计划。

计划里列了10多项，其中包括识常用汉字1200个、简单英语对话能力、跑步等。

4岁的儿子蔡宇晨被蔡一清当成自己的兵了。

交手时“诡计多端”

问题出了不可怕，可怕的是无动于衷，没有对策。———蔡一清

蔡一清曾私底下说过，“从出生到现在，我不知道第二怎么写”。

一次，蔡一清率领315艇作为红方兵力，参加实兵对抗。

蓝方是经过信息化加改装的强大水面舰艇编队，明显要超过红方。演练前，有人预测蓝方必胜。

抵达预定海域不久，蔡一清就让潜艇故意露出破绽，当对方以为发现潜艇，准备攻击时，蔡一清突然命令停车，在蓝方声呐屏上的目标瞬间消失。没等对方下一步行动，蔡一清抢先下了攻击指令。

和他交过手的人说，蔡一清诡计多端。蔡一清爱回答的一句话是，打仗是靠脑子的。

2005年，中俄联合军演。315艇负责水下导弹发射，当时是315艇第一次发射导弹，发射前三分钟，突然显示出现故障。“空气都凝住了”，李汉涛说当时每个人脸上都是汗。

蔡一清很平静。他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判断出故障点，最终，三枚导弹发射成功。

如果没有当兵

人生最幸福的莫过于实现梦想，并享受追逐的过程。———蔡一清

那天，如果他等到潜艇靠岸后再去检查？

这个假设被战友和家人设想了很多次。

那他不会死。

“那他也不是蔡一清了”，事发后，北海舰队某潜艇支队的一位领导评价蔡一清，“追求完美，死于完美”。

他的人生有很多次拐弯。

如果他没有当兵。1991年，蔡一清被保送上海交大，他放弃了，执意要考军校。

如果他留校读研。1995年，对于三次获得航海奖学金的蔡一清，海军潜艇学院希望他留校读研究生。“军人为战而生，为战而存”，他觉得军人应该到战争最前沿。

如果他留在了舰队机关。1997年，他被舰队机关相中去做参谋，两年后，他要求从机关调回潜艇。

如果他早点转业。2001年，俄罗斯库尔斯克号潜艇出事。妈妈害怕，想让儿子转业。蔡一清说，那只是特殊情况。

他被潜艇支队的领导称为王牌和虎将，前途无量。

可惜，没有如果。蔡一清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优秀的潜艇艇长，这个梦想让所有如果都刹车了。

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抓紧时间把要做的事做完，免得无常一到，后悔不及。———蔡一清

在妻子万颖心里，蔡一清的所有光环都抵不过一条短信给她的温暖。

2007年2月22日，他们的结婚纪念日，蔡一清发给她一条短信：老婆，我永远爱你。

她说，两个人一年中最浪漫的事情，是手拉着手去看一次电影。她知道蔡一清喜欢海蓝色，就用蓝色纸张为他叠幸运星。

蔡一清最疼儿子。他牺牲之后，家里人对蔡宇晨说，爸爸出国了。他们怕孩子还不知道什么叫死。

蔡宇晨从来不问。

2009年的一天，蔡正理和老伴在外屋。蔡宇晨和一个小伙伴一起玩玩具。

两个人都说到了自己的爸爸。

6岁的蔡宇晨说，“我爸爸是315艇的艇长，他们艇上一个班长掉到海里了，我爸爸为了救他，也掉下去了”。

没有人知道蔡宇晨是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