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文化与现代科技，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两样事物，正在齐鲁大地上悄然发生着化合反应。而在这场反应的诸般催化剂中，山东省科学技术协会（简称山东省科协）无疑是极为关键的一种。

作为提供科技类公共服务产品的社会组织和国家创新体系的重要组成，山东省科协近年来积极响应习近平总书记2013年视察山东重要讲话的号召，深入思考传统文化与科技创新、综合创新的关系，并依托自身优势开展了大量实践探索，为“创新山东”建设提供了系统思路与丰富的经验，得到全国科协系统和部分领先企业的关注。

传统文化与科技创新、综合创新究竟是何关系？山东省科协在推动文化与科技融合过程中做出了哪些探索，这些探索又结出了怎样的创新果实？对此，山东省科协党组副书记、副主席纪洪波近期接受本刊专访，全面讲述了山东省科协在挖掘传统文化创新因素、建构山东创新生态系统过程中的思考与实践。 

“传统文化与科技创新到底是什么关系，这是我最近六七年一直在思考的问题。”2014年1月，纪洪波从滨州学院党委副书记、院长任上调任山东省科协副主席，此时距离习近平总书记视察曲阜刚刚过去一个多月，山东全省上下正在认真学习领会总书记关于大力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的指示精神，这成为纪洪波从科技创新角度思考传统文化的开始。

早在滨州学院任职时，工科出身的纪洪波就对《孙子兵法》产生了浓厚兴趣并取得了一定的研究成果。那时纪洪波就已注意到，包括学界、政界在内的各个领域对传统文化与科技发展的关系认识不一，其中一种观点认为传统文化阻碍了科技发展与创新。“山东是经济、文化大省，正向经济、文化强省发展，如果不解决好传统文化与科技发展、创新的关系，会影响传统文化面向未来。”为了弄清这一问题，纪洪波不仅自己读书、思考、研究，还通过组织学术研讨会等方式，邀请相关专家学者对这一话题展开深入讨论。

“我们曾经委托山东大学承办科协的品牌活动‘泰山学术沙龙’，邀请全国近20位知名专家学者就‘传统文化与中国科技的命运’这一主题进行研讨。当时大家讨论得非常热烈，虽然没能达成完全一致，但都承认传统文化中有促进科技发展与创新的元素，”纪洪波说，“我们不否认传统文化中有阻碍科技发展与创新的元素，但我们不必纠缠于此，而是应该尽力去挖掘那些促进元素、创新基因。”在纪洪波看来，传统文化不是科技发展、综合创新的包袱，而是财富，如果能将这一共识推向全省，则山东在推动创新方面可找到深厚的文化根基。

至于传统文化中哪些元素是财富，纪洪波近年来多次与清华大学陈劲教授、山东大学马来平教授等专家探讨，进行了系统的思考。他强调首先应该重视传统文化中的整体思维，比如“和而不同”“天人合一”等思想，这是中华文化区别于异域文化的显著特色。其次，传统文化中有大量注重创新的思想观念，如《周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及《大学》“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等表述就蕴含着刚健有为、革故鼎新的实干精神和创新精神；《论语》“知其不可而为之”“当仁不让于师”等表述蕴含着敢于挑战权威的精神；《孟子》“尽信书不如无书”等表述则表达了一种怀疑精神，而怀疑精神是科学精神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创新的基础；等等。除此之外，传统文化中还有大量具体的科技思想与成果，这体现在墨家、农家、医家、工匠等思想中。

在纪洪波看来，传统文化中的优秀元素、创新基因不仅可以移植到科技发展与创新领域，而且可以应用到山东创新型省份建设的方方面面，为打造“创新山东”提供思想资源与智力支持。“如今全球创新范式已经到了创新生态系统阶段，山东的创新也必须致力于建构创新生态系统。”纪洪波表示，创新生态系统的建构特别强调嵌入性，即嵌入社会、根植于文化。据此，纪洪波及其团队提出了山东科技创新、综合创新与传统文化相融合的思路，那就是齐心协力建构一个“和合融通”的创新生态系统，其中“和”意味着和谐、和而不同，“合”意味着合作、天人合一，“融通”就是融会贯通和融合畅通。按照纪洪波的设想，山东“和合融通”的创新生态系统厚植创新文化，植根于风清气正的政治生态、精简高效的政务生态、彰显魅力的自然生态、诚信法治的社会生态并以数字生态为支撑，其最终目标是促成山东在国际分工格局中占据有利位置，实现产业转型升级和高质量发展。

随着对文化与科技、创新关系认识的不断深化，山东省科协近年来也围绕文化、科技融合做了大量探索与实践，从学术研究阐发、创新主体培育、科学精神普及等方面给出了“科协方案”。

纪洪波介绍，学术研究与阐发方面，山东省科协的工作主要体现在研讨、课题、翻译等方面。首先，山东省科协依托年会、泰山科技论坛、泰山学术沙龙等平台，围绕文化与科技、创新的关系开展了一系列研讨。如泰山学术沙龙，已围绕“传统文化与中国科技的命运”“数学与中医”“创新驱动发展战略与经济社会转型”等主题举办了十余期活动，尤其是委托山东大学承办的几期，为传统文化吸收外来因素、科技因素解放了思想与观念。山东积极发挥300人智库高端人才作用，组织开展跨领域、多维度的创新与文化的课题研究，通过每年智库创新项目对优秀选题进行资助扶持，另外，充分利用《院士专家建议直通车》决策咨询建议渠道，先后上报“关于创新组织管理体系推动山东文旅产业高质量发展的建议”“关于山东加强‘儒学与一带一路’研究加快打造对外开放新高地的建议”等多篇建议，纳入相关部门决策程序。近两年，省科协按照“1+M+N”模式，先后举办新旧动能转换国家战略创新峰会，将科技文化融合作为一个重要选题，组织专家研讨交流，在服务党和政府决策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

下一步，山东省科协还将与所属山东自然辩证法研究会、山东软科学研究会等学会共同举办更多的学术活动。除了学术研讨，山东省科协还承担了中国科协“发掘传统文化创新因素，建构山东创新生态系统”调研课题，对于如何对待传统文化、如何发掘传统文化中的创新因素、如何构建具有山东特色的创新生态系统、如何完善山东创新治理等现实问题做了深入的学术研究与对策研究。此外，山东省科协还组织翻译了国际标准化协会编订的国际标准《创新管理体系》，该标准目前只有英语版与西班牙语版，中文版的译出将为国内相关研究提供重要参考与借鉴。

除了学术研究阐发，创新主体培育也是山东省科协近年来的工作重点。“要想从‘山东制造’迈向‘山东创造’，关键还要培育大量新型创新主体，他们是‘创新山东’建设的主力军。”纪洪波介绍，为了培育创新主体，山东省科协在全国科协系统率先提出了“创客之家”的概念，在创新创业服务方面涉足较早、了解较多的高校、科研院所、大企业及部分省级学会设立“山东省创客之家”，他们可以优先共享山东省科协创新创业“慕课”、巡讲、培训等课程资源，优先共享专家、导师资源，优先共享中国科技创新网（山东）平台资源。“浪潮集团众创空间”“海尔海汇创业孵化平台”“山东大学创客空间”等都是首批入选“山东省创客之家”的单位。山东省科协后又以“创客之家”为基础打造“山东省创客之家联盟”，成立了山东省创客协会，吸引更多创客服务组织加入到联盟科协中来，不断优化创新系统。山东省科协还提出以“学会集群”支撑产业集群，按照山东产业格局整合所属152个学会力量构建十个学会集群，凝聚跨学科的力量，服务地方发展。

要想提高全社会对文化、科技融合的认识，还必须加强科普，提高全社会的科学素质和创新意识。2018年4月，山东省科协联合山东省教育厅、科技厅、卫生计生委等单位创设“山东科学大讲堂”，针对社会公众的科学文化需求，围绕重大科技事件、社会科技热点、科普焦点及科普知识等内容，邀请相关领域专家开展科普讲座和报告。两年多来，“山东科学大讲堂”已开讲220余期，最新一期即以“医学精神与医学人文”为主题，讲述医学与人文的关系。与此同时，山东省科协还联合山东省财政厅、教育厅及团省委等单位创办“山东省青少年科普报告百校行、希望行”活动，依托中国科学院老科学家科普演讲团和山东省青少年科普专家团的专家力量，向全省青少年普及现代科学技术前沿知识以及心理卫生、文明礼仪等人文知识。自2013年开展以来，该活动已走进全省1000余所学校，累计举办科普报告近2000场。除此之外，山东省科协还组织科普大赛等一系列文化、科技、创新类比赛，激发各界的科学精神与创新精神，提升公众的科学素养与创新素养。

“创新是发展的动力源泉，而创新的主体是企业。”李克强总理关于“创新”的论述在山东创新型省份建设中得到了验证。在山东省科协等部门与单位的推动下，部分鲁企已在发掘优秀传统文化、实现科技文化融合创新方面取得了一系列成果。

作为山东老牌企业，海尔的家电产品享誉全球，一直是“山东制造”的代表。事实上，海尔早就着手从“制造”向“创造”转型，而支撑这一转型的正是文化。海尔集团济南分公司总经理邵松杰认为，物联网、量子管理、区块链等新理论、新技术日新月异，它们在推动经济增长的同时，也在推动管理模式向去中心化和去中介化的方向发展，而这个趋势的理论支撑恰恰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优势所在。邵松杰举例说，道家思想讲究无为而治，海尔正是深度吸收借鉴这一思想提出了“人单合一”的“海尔模式”。“人单合一”以“人的价值最大化”为宗旨、以“链群合约”为组织方式、以“用户付薪”为薪酬制度，是一种完全不同于西方管理模式的东方化管理模式。在这一模式下，海尔变成了开放的创业平台，员工变成了创业者，与客户直接对接，而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雇佣者。

如果说海尔是传统制造业鲁企创新转型的典型，浪潮则是高新技术鲁企创新转型的代表。在浪潮集团研发与技术管理部总经理赵坤看来，浪潮460位工程师历时４年研发成功天梭K1系统，使中国成为继美国、日本之后第三个有能力研制32路高端计算机的国家，这正是改革创新、务实拼搏、敢为人先的新时代山东精神的写照。赵坤认为，正是在勤劳勇敢、崇德尚礼、开拓进取、奋发有为的齐鲁精神传统的支撑与推动下，浪潮发展出了以“斗志+方法论”为核心的奋进者文化，目前正努力建构三大工作体制机制：一是构建有利于创新的科技创新管理体系，形成一系列研发方法论；二是构建人才引进、培养、激励的新机制，让一线技术人员静下心来搞创新；三是建立持续稳定有效的创新投入机制，加强自主核心技术攻关。

作为山东的“窗口企业”，山航更是在文化引领创新方面形成了自己的品牌。2017年山航荣获“全国质量奖”，成为中国民航业首家也是目前唯一一家获得此奖的航企，而这背后正是山航“厚道山航、品质飞翔”的服务文化。山东航空营销委员会副总经理陈峰认为，“厚道”是山航对传统文化的创新性应用，“品质”则是山航对传统文化的创新性发展。山航对自身服务文化的解读是“一心二力三式”，“一心”指同理心，“二力”指洞察力与亲和力，“三式”指主动、包容、利他。在具体服务中，山航将空中文化与孔孟文化有机结合，打造了“空中孔子学堂”，形成了空地一体的传统文化特色服务，将传统文化融入公司产品设计和班组建设，这些都是山航在发掘传统文化优秀元素、推动企业创新发展道路上的探索和实践。

这样的例子还能举出很多，还有更多的企业、单位、个人在加入创新的行列。“文化滋养创新，创新引领发展，发展开拓未来，这是我们对于文化与科技、创新关系的认识，是山东省科协建构创新生态系统的基本思路，也应该成为未来‘创新山东’建设的核心逻辑。”纪洪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