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海洋饮食文化的代表——潮汕菜

来源:潮州网   发布时间:2015-12-23 12:08:14 
似乎一夜之间,潮汕菜开始异军突起。京城流传这样一句话:看你腐败不腐败,有没有去吃潮汕菜。作为一种时尚,潮汕菜不仅堂而皇之以高档菜的身份入主大型宴会,各种潮式粥丸粉面店和卤水小吃也遍地开花,几乎很难在一个外来人口较多的大城市忽略潮汕菜的招牌。2010年的世博会,更是因其无可取代的国际影响,作为粤菜的唯一代表出征上海,令其它菜系颇不服气。
食在广州 味在潮汕
汕头大学教授隗芾认为,如今海洋文化是主流,而潮菜是可吃的海洋文化,迅速被国人接受是历史的必然。从这个角度讲,作为中国海洋饮食文化的代表,潮汕菜的春天来临了!
以法国菜为代表的西方饮食文化带有浓郁的海洋特色,与之相对立的,是我国传统的大陆饮食文化。虽然后者在中国的饮食舞台上一直占据主流地位,但潮汕菜却从来不曾寂寞,尽管在八大菜系中被归入粤菜,但在外打招牌时都是独树潮菜一帜,与广州菜分庭抗礼,甚至位居其上。早在1895年,描写新加坡的饮食业便有诗云:“开厅点菜须疱宰,半是潮州半广州。”而在现当代,则被誉为“食在广州,味在潮汕”。
在内地人心目中,东北菜川菜等大陆菜再贵都是有限的,潮菜才是真正的贵族,鱼翅燕窝一出场,几千上万元轻轻松松消失,听不到一声响,只有公款才不会心痛,应当多用于政府招待或企业公关,普通老百姓难以轻易问津。事实上,领略真正的潮菜风味不一定要花大价钱。
如今风靡的高档潮菜多为港式潮菜,以燕翅鲍为主打,原料极其名贵,外观考究做工精细之程度非大酒店难以胜任。此时,人们吃的不仅仅是美食和文化,更多已经成为身份与地位的象征了。与之相呼应的,还有本土潮菜,以及流传海外,具有一定当地特色的外乡潮菜。
这三种潮菜,虽然各具特色,但本质上是相通的。但如果排除形器排场环境等因素,单纯从味蕾出发,普通潮汕人往往认为,还是本土的东东最好吃最正宗,且价廉物美。潮汕美食家张新民指出,潮菜虽然也秉承了潮汕人注重感性和享乐的文化特点,强调精细和美味,但其底蕴始终是乡土和家常的。
真正走入潮汕大地,人们会发现,真正的美味其实很简单,金枪鱼石斑鱼黄花鱼多宝鱼鲳鱼鳗鱼等较名贵的鱼,在大的饭店也许几百甚至上千元,在潮汕,既可在大排档任点,也常常跳上寻常百姓的餐桌,而且滋味绝不比酒店名厨差。当地人多去现杀现卖的海边鱼仔店,用酸梅煮,咸菜炒,姜丝清蒸,豆酱焗,有时只是略作煎煮,起锅时放小红椒,洒绿芫荽,便是赏心悦目的一道美食,最后来一锅蚝汤或砂锅粥,吃到极处,物我两忘,不知今夕何夕。
值得一提的是,无论酒家还是大排档,吃潮汕菜时可贵的一点是俭约。除了龙虾卤水或大的多宝鱼等,一般都是按人头点菜上菜,虽装一个盘子,但鱼一人一条,蟹一人一只,点心一人一个,有点分餐制的味道,极少浪费。
人间“鲜”境跳白鱼
潮汕菜无可取代的一点是:原料大抵以海产品为主,而以“鲜”为最高境界。例如虾蟹蛤蚌和各种鱼类,非常讲究新鲜,有时甚至要生食,所谓蚝生虾生为至味。这点在中国的老祖宗们看来一定无异于茹毛饮血,韩愈曾经写诗为此叫苦,史书或地方志中也常常以蛮夷之地的风俗出现。但在西方则得到广泛认可,例如《我的叔叔于勒》和《安娜卡列尼娜》均浓墨重彩提到牡蛎即蚝,小说里以上流社会的高贵食物现身,而在潮汕菜里,则最家常不过,简直俯拾皆是:不仅有烤生蚝,煮鲜美的酸菜蚝汤,还有著名小吃煎蚝烙,蚝酱蚝油及相关的小点心。在最常吃的粿条里,蚝更是摊档上必备的配料,很难想象,汕头一个卖粿条的摊子,居然可以没有蚝!
鲜的最高境界是跳白鱼,张新民在《潮菜天下》中曾介绍,潮汕有一种专门的捕鱼船,只须将板漆白,鱼儿便主动跳时船来(鱼有趋光性)。他不无神往地说,如果鱼儿正好跳到船上煮开的锅里,那才是生猛海鲜的最高境界啊!细想来,他的理想中有着很深的哲思,不仅是未来美食,也是和谐生态的最高境界,堪称化境。
张新民认为:“潮菜建立在鱼文化基础上的“鲜”,其最大特征是生食性,与之相对立的,是建立在肉文化基础上的“香”,其最大特征是熟食性。对“鲜”的认同,不仅代表了原汁原味的美食追求,更代表了人类回归自然的价值取向。因此,炸、烧、烤等很多能使肉类发香的烹饪技艺在海鲜面前少有用武之地,腌脍灼等原始技艺依然担任主角。”
清清淡淡宫廷味
总体而言,潮菜喜原汁原味,重汤清油。虽然讲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但绝不以调料夺味,而是想方设法突出原料本身的鲜味。简单如鱼饭,即盐水或海水煮鲜鱼,渔民在船上可现场烹制,达到至味无味的境界。但是,这并不意味着烹调技艺的简陋。如果讲究起来,潮菜烹调技艺精美繁复无比,鱼翅燕窝不论,就拿厚菇芥菜这道素菜来说,素雅简洁的背后有着不简单的功夫,首先要将芥菜心氽水,其后与厚菇、火腿、肚肉、排骨、虾米和干贝同煮,上席时,荤料一概弃去,只将原汤、湿淀粉和鸡油淋在上面,这种方法称为素菜荤做。
隗芾教授认为,潮菜烹调技艺运用的是宫廷烹制方法。他说,南宋时陆秀夫负帝蹈海,厨师不可能跟着尽忠,多定居于东南沿海一带,于是此地饮食也就汇聚了八方精华。这个略带传奇的说法其实不无道理,试想,苏东坡被流放儋州,此后那里文风日盛,如今已成为诗乡歌海。有时,只要有一两个有影响的大师级风流人物,便足以引领时尚,开百代之源流。而且,据考证潮汕人是中原移民辗转福建,与当地少数民族通婚的后裔,他们必将带来自己的饮食习俗,更何况还有大批名门望族,如郑清芝等人,出身钟鸣鼎食之府,应当个个都是美食家。
因此,可以确定的是,中原饮食文化的传入对潮汕菜系的形成具有关键性的影响,并在其中注入较为浓郁的文化历史特色。例如作为潮菜代表的护国菜,传说是南宋少帝流落到某个寺庙,和尚将番薯叶为其煮汤充饥,少帝大喜,赐名为“护国菜”。传说中的野菜汤如今早已今非昔比,不仅番薯叶要先用苏打水烫过,还要用搅拌机搅烂成泥,加入云腿草菇老母鸡或蟹肉蛋清等辅料,观之绿意盎然,赏心悦目。
此外,随着潮商的崛起,潮菜也转战南北,与其它菜系互通有无,今天的潮汕菜,其实是博采众长之后的结晶,与天津菜、客家菜和淮扬菜都结缘不浅。例如牛肉丸原本起源于客家菜,天津的冬菜成为潮汕人最主要的食桌配料之一,厚菇芥菜有天津“扒”(大翻勺)的痕迹。此外还有姑苏腐乳和苏州橄榄等,名字如此,相信厨艺也有存在着广泛的交流。
卤水配出真功夫
潮菜令人折服的,还有卤水、配料、杂咸的精妙。卤水是潮菜一绝,驰名世界的三大美食之一法国鹅肝,如果与潮菜的卤鹅肝同台竞技,后者绝不逊色:外观肥厚温润,入口绵软香浓,需要闭起眼睛慢慢享受,堪称人间至味,可贵的是,这种天堂美味在当地的菜场几乎唾手可得。也正因为其深得人心,潮菜门脸往往挂着一只卤鹅,成为潮菜的美食名片。
而各种配料的奇异为本地所独有,例如鱼露,在潮汕可当酱油用,但由于用鱼制成,别具鲜味。一碗粿条,只要滴几滴鱼露,便有了浓浓的潮汕味。同是牛肉绝配的沙茶酱,一离开潮汕味道便迥然不同。还有一种不起眼的绿叶香料叫金不换,炒薄壳(又称海瓜子)或花甲(一种贝壳类海产)有奇香,外地餐桌上基本没有影踪。
第一次吃潮菜的人印象最深的,是佐餐的众多酱料,几乎每一种主菜都有不同的酱料,如白灼海鲜多配金橘油,干炸果肉多配梅膏酱,打冷配普宁豆酱,卤水配蒜茸醋,蚝烙配鱼露胡椒香菜等等,众多小碟令人眼花缭乱,再加上名目繁多的各种杂咸,吃稍讲究一点的潮菜一定要用大桌。
杂咸也是潮汕一大特色,既是配料也是佐餐小菜,如萝卜干制成的菜脯,芥菜做的咸菜,醃小虾小蟹小贝壳,各种咸鱼,甚至包括橄榄菜香腐条等,统称杂咸。看过金海湾大酒店的一张照片,潮汕的杂咸可达几百种,浓郁的地域特色,独特的家乡味道常常令外乡的游子魂牵梦萦。
虽然都是不起眼的凉菜配菜小菜,却是细微之处见真功夫啊!
小吃里的养生学
小吃里往往盛载着美好的童年记忆。潮汕点心和小吃,种类的繁多几乎令人咋舌。福建著名诗人舒婷曾觉得,京城的点心大抵是糖油与面粉的组合,怎么美味都是有限的。她生长在福建,物产丰饶,点心小吃的配料品种更加丰富,潮汕与福建自然环境相似,又多福建的移民,提起本土的小吃与点心,多有天下无二的自豪感。
分类来讲,最著名的有丸粿烙以及砂锅粥猪肚汤等,在名目繁多的各种丸中,最著名的是牛肉丸,纯手工捶烂,打在地上,可以象乒乓球一样弹起来,吃起来有韧劲,浓郁的肉味中沁着清香,吃过一次,没齿难忘。同类的还有各种鱼丸,都有实打实吃密度极高的精肉的感觉。有时会引人联想,潮汕人如此吃苦耐劳,与他们吃的优质蛋白也许不无关系。
粿类基本由米制成,粿条类似北方的面条,只是原料是米,配以各种作料,是当地人最常吃的主食。而作为点心的各种粿则有点类似北方的包子等面食,外形美观,以米粉或薯粉作皮,包以虾米香菇或豆沙等甜咸作料,或干脆都混拌在一起,注入特制的桃龟等模具蒸熟,吃时用油煎一下,软糯温香。其中最著名的有鲎粿和鼠壳粿。鲎是一种几已灭绝的古老动物,在潮汕美食家心目中,是潮菜的代言性动物,鲎酱在当地的地位如同西方的鱼子酱,都是人间至味,可惜如今已被虾酱所代替。但在当地人心目中,一份鲎粿或猪肠胀糯米,配上猪肚汤或猪杂汤,便是无上的美味。
潮汕小吃其实与福建和台湾菜暗通款曲,例如名小吃蚝烙,便几近台湾和福建的蚝仔煎,将蚝蛋薯粉相煎而成,配以鱼露胡椒香菜佐餐。同类的还有南瓜烙秋瓜烙等。卷则类似日式的寿司,多长条状,用紫菜或蛋卷包皮,人们在香港的“光头佬”中吃到的紫菜蟹肉卷即来自潮菜,香而不腻,最宜解谗。
此外,甜品也是一绝,人称潮菜从头甜到尾,从冰糖燕窝到金瓜芋泥和金玉满堂(香芋和姜薯),还有形形色色的各种糠水、凉粉和汤圆。到潮汕人家里第一次作客,贤惠的主妇往往做一碗甜甜的美食待客,以示以后与你的交往都甜甜蜜蜜。
值得一提的是,无论是主菜还是小菜点心主食,潮汕菜的养生特色都较为浓郁,如前文提到的鼠曲粿,是以野生的鼠曲草舂烂,糅合米粉制成,除敬神充饥外,还有治咳平喘去风湿的保健之功。但可贵的是,它不仅是一样一品的单独养生,而是形成一个联系紧密的有机整体,简直可以称作系统工程。例如小食油炸较腻,鱼类肉类蛋白质脂肪丰富,工夫茶可以解腻去积,潮汕的工夫茶极浓,且喝的频率非常之高,容易伤胃,但他们又酷爱吃粥,后者有养胃之功。还有药酒和自制凉茶也很普及。走在潮汕街头,很容易看到各种凉茶店,有的还堂而皇之自称裤头方,令人莞尔。
综上所述,潮汕菜被公认为:“清而不淡,鲜而不腥,嫩而不生,郁而不腻”堪称当之无愧。而性学博士张竞生在《新食经》里,评价潮汕菜已达出神入化的地步,看来并非虚言。
诗家不幸食家幸
一个非常趣的现象是,潮汕人,这个与中国海洋饮食文化结缘最深的团体,又堪称最传统的中国人,保留并恪守着最正宗的中原文化。潮汕话被称为华夏正音,千秋遗韵,据某些语言学家考证,接近唐宋北方的官话。不仅是语言,深入了解潮汕的人都知道,这块土地是大冰箱,保留了太多古风,戏曲音乐和民风习俗都自成一体,堪称知识界的“活化石”。
这个现象很难说幸与不幸,但却有可能是成就美食的大背景。潮菜作为一个小小的地方菜系,无论从原料、配料、技艺、小吃、点心,堪称无一不精,蔚为大观,除了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外,背后其实有着深长的历史源流与时代机遇。
潮汕地处“省尾国角”,远离国家政治中心,是自古的蛮夷之地,经济欠发达,文明程度不高,最初的中原移民,多为避难甚至逃难而来,当地气候炎热潮湿,容易得病,加上海上作业环境恶劣,人们乞求神灵保佑,因此,神灵众多,拜祭风行,许多美味潮菜,首先是神灵的贡品。随着人口激增,土地有限,大量的剩余劳力为生计所迫,无可奈何舂着甜粿远走南洋,以商业为生。潮菜也随着“东方犹太人”的足迹在异国他乡落地开花。就历史脉络而言,潮菜起源于秦汉之前,宋明逐步形成完整菜系,近代开埠后得到迅速发展,扬名海内外。
但除此之外,还有着深层的内在原因,可以说,是种种不期然的因缘际会,最终成就了美食界这朵罕见的奇葩。
简而言之,诗家不幸食家幸!在潮汕,美的地位是远居实用性之后的,潮汕人古风犹存,道德感极强,善处人际关系,重视家庭与后代,住房讲究风水,聪明才智多用在技术和经商层面,而将情感个性与艺术之美等归为虚浮之列。但是,人有与生俱来对美的渴望,因此,吃喝成为最实惠也最基本的战场和舞台,承载了太多属于精神层面的理想与追求。
相对其它地区,吃喝在潮汕人生活中普遍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一方面是平日吃喝时间较长,即使等车或办公,也必饮功夫茶,过年的传统习俗更是围炉夜话,伴随各种活动吃喝整整一夜。也许正因如此,随便抓一个潮汕人来,便可为你讲食经,现场表演功夫茶艺。与潮汕人聊天,谈到烧菜和泡茶,往往气氛最为热烈。前不久,粤东的幸福指数位居全国前列,想来与此有着一定关系,试想,每个潮汕人都是关系学家、美食家、茶学博士,各路神仙都祭拜到位,人际关系融洽,吃好喝好身心安宁,夫复何求?
这是一个神奇而特殊的现象,在时代的潮流中,也许会逐渐成为过往。但对于美食界来说,却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遇。潮汕实在有太多的特色菜与小吃依然保留着原汁原味,活跃在普罗大众的生活餐桌上,走进潮汕享受美味,机不可失啊!
小贴士:
到潮汕,一定要尝卤水、砂锅粥、牛肉丸、沙茶干粿,蚝烙等小吃
每种菜蘸的配料要弄清楚,味道迥异
炒花甲或薄壳时关照店家要加金不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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