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阵阵，冷雨萧萧。眼看天色渐晚，鱼市上，一双忧虑的眼睛不时掠着过往的行人，一边做最后卖力的吆喝，一边看着冷冻盘上的鱼儿，内心不安起来：今天的鱼贩得多了，晚上又得在路灯下摆卖了！

这是母亲多年贩鱼生涯中的一个极为平常的镜头。

一杆鱼秤，几个冻盘，若干个筐头，这便是母亲贩鱼生涯的全部装备。

朔风呼呼的冬天，我看到母亲那蹑脚蹑手早起的身影；万家灯火的黄昏，我看到母亲那疲惫晚归的身影；渔船到港，我看到母亲那急匆匆赶往码头的身影……

母亲是只读过几年小学的渔家女。父亲早年工作稳定时，母亲也曾有过一段安稳的生活。随着父亲单位效益的每况愈下，家里的日子拮据起来。这时，母亲便从幕后走上了前台，拿起了鱼秤，没想到这鱼秤一拿起就是十余年。

贩鱼是一种艰辛劳累的活，既是体力活，又是脑力活，要脑子灵。每天天刚蒙蒙亮，母亲就得往码头跑，常常顾不上喝碗粥。因为去晚了，渔民们打来的鱼就被其他鱼贩买完了。要不，就只剩下些不太好卖的小鱼仔。有时，码头上鱼少人多，就得学会抢鱼，这可不是在坚实的陆地上，而是卷着裤管在渔民的船帮上跳来跳去。曾听母亲说，有人就因此而掉进海里，虽然不出人命，但这个过程也够惊心动魄的。

鱼从码头或海滩上挑到鱼市后，就巴望着 “市浮”，因为停放时间太久，鱼的新鲜度就差了，便只得贱价卖。所以，熟行的鱼贩都懂得，每天鱼不能贩太多，以免时间一长卖不出去。有时，由于码头鱼少，物以稀为贵，鱼老大的价钱便出得相对高了，虽然如此，鱼还是要贩的。可是，遇到中午大量鲜鱼面市，早上贩到的鱼也只有削价处理了。所以，挣不到一分钱又倒贴上半天工夫也是常有的事。有时，看到母亲愁眉不展，大抵便碰上了上述的情形；如果情况相反，那么，母亲不但收摊早，回到家还一脸喜气，拎回家的菜也就相对好些。

母亲贩鱼的时候，正值我们兄弟姐妹4人上学，又要应付日常生活，又得兼顾人情世事，经济压力可想而知。外婆曾劝说母亲让哥哥和姐姐辍学，帮忙做些小生意，以减轻家庭负担，被母亲拒绝了。母亲说：“像我这样不识字才知啥叫苦。”

有时，日过晌午，饥肠辘辘的母亲说什么也不肯花一两块钱到近在咫尺的店子吃碗面条，就是饿到头有点晕还坚持着回家再吃……母亲就是用她那硬朗而又纤弱的肩膀，用她心中燃烧着的生命的烈焰，托起了我们的全部希冀。

我上初三那年，父亲因病离开了我们。一切都要母亲去面对，母亲没有垮，她不仅供我们读书直至毕业，还供我读完了3年的自费中专。自费的学费是昂贵的，为了筹措足够的学费，母亲便在屋后的两间猪舍养起了猪，一年养两头甚至4头，这样，每当新学年一到，母亲便有了一笔和学费差不多的 “卖猪钱”。拿着母亲伸过来的鼓鼓囊囊的信封，我深知，这不是简单的一笔学费，这是母亲含辛茹苦、早出晚归挣来的血汗钱啊，这是展示于天底下最无私的母爱呀。它寄托了贩鱼为生的母亲的几多期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