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可林摄

摘要：在于迎丽看来，中国渔民冒险去韩国渔场捕鱼，既有经济因素，也有“不认命”的原因。因为《协定》中一部分资源优厚的韩国渔场，原属于中国渔民的领地。“渔民会想，我爷爷，我爸爸能去的地方，为啥我不能去？”

原标题：四问“中韩渔业交锋”

说到韩国海警的“蛮横”，曾在韩国某海警署服役两年的小金觉得有点委屈。“我们韩国人是讲究法规的，不会随便动用武力。我服役的那几年，遇到越界的中国渔船基本上就是罚款，没有其他。中国渔民不明白，我们的翻译会一遍一遍向他们解释。如果拘捕，也不会虐待。比起朝鲜或者其他国家，我们算客气了。”他对本报记者说。

说起来，韩国海警也有“温暖”的一面。2013年，韩国南海地方海洋警察厅曾邀请中国媒体人、博主等登临1503海警舰艇。韩海警为参观者播放了宣传片，其中包括海警救助中国渔民的片段，还展出了中方的感谢信。

在参观团成员、青联委员黄胜友看来，韩国海警比想象中有礼貌。“他们不仅亲自打伞，还拿着纸张、毛巾擦干旋梯的雨水，以免中国访客滑倒。”

时过境迁。2014年10月11日，山东渔船“鲁荣渔50987”号在海上捕捞时遭韩警盘查，船长宋某中枪身亡。这一事件再次给国人当头棒喝，韩国海警不是“好好先生”。有网媒梳理，仅2011一年，中韩海上就发生数起暴力冲突事件，双方各有伤亡。韩国海警对中国越界渔船的扣押、罚款也不断升级。

究竟中韩海上喋血事件如何化解？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亚太研究中心朝韩问题专家于迎丽博士口气有点无奈。“非常难”，她告诉《国际金融报》记者：“我相信这不会是最后一次冲突”。

本次冲突谁的错

韩国海警凭啥开枪“执法”？到目前为止，判定中国渔民是否合法捕鱼，遵循的是中韩两国2000年签订的《中韩渔业协定》。

记者上网查询《中韩渔业协定》（下称“协定”）。其中规定：北纬32度11分至北纬37度之间的黄海水域为双方共同养护的“暂定措施水域”；而“过渡水域”共两片，位于“暂定措施水域”两侧的中韩两国领海外。根据《协定》，2005年，两片过渡水域自动转变为中韩各自的专属经济区。对于专属经济区的具体经纬度，中韩至今未有定论。

白纸黑字往往解决不了具体问题。10月11日“50987”事件发生后，《新京报》援引船主周大法的话称，事发后，50987的轮机长曾通过卫星电话向他报告，当时他们的地点为北纬35度40分，东经124度20分，位于“暂定措施水域”内。

周大法称：“在这片水域韩国海警根本无权对中国渔船执法。”《协定》也规定，在暂定措施领域，不对另一方国民及渔船采取管理及其他措施。

而记者浏览韩国媒体对50987事件的报道，基本都称该渔船“越界捕鱼”。韩联社称该船涉嫌“非法捕捞作业”，韩国海警也称对50987“行使了正当权利”。

10月22日下午3点，记者致电中国驻韩国光州总领事馆。一位工作人员告诉记者，韩国海警对50987事件的调查仍在进行中，至今未有结论。而被扣押的中国渔民，一部分在韩国配合调查，一部分已经回国。

韩国海警有多严

50987事件的发生，再次暴露了中韩海上的“猫鼠游戏”：一方铤而走险，一方严追猛打。

在威海某渔业部门工作的李军（应采访者要求，化名）告诉《国际金融报》记者，中国渔民总是“哑巴吃黄连”——走正规渠道，没路；歪门邪道，也没辙。

该人士所说的“正规渠道”，指的是韩国授权中国相关部门颁发的“入渔许可证”。据记者了解，韩方颁发的证件数目很少，山东沿海各地海洋渔业局只能用组织摇号的方式，安排“幸运船只”去韩国水域捕鱼。一位渔港老板透露说，在这种局面下，入渔许可证的价格也一路涨高，“从三四千块炒到26万元”。

不过，拿到了许可证日子也不好过。有渔民表示，进入韩国专属经济区的渔船需要时刻与韩方保持联系——报产量、报位置，韩国海警还随时会登船检查。一旦发现渔船的渔网网孔大小、航海捕捞日志、捕获物、捕捞量或其他任何细节有违规，韩国海警就会扣船。

李军对记者说，韩国海上执法者的严苛有时候“不近人情”。“比如说，我们的渔船没有越界，但是撒出去的网，随着风向，洋流，飘到韩国的领地，对方就要罚款。”

李军说，山东一带的海洋渔业局经常三令五申渔民不要违规，但韩国海警不懂变通，令中方大伤脑筋。

而韩国海警对无证捕捞的中国渔船，态度更是逐年恶化。有媒体曾援引一位中国渔民称，被韩海警逮住的“待遇”还算不错，——除了拍照留证据，判刑也不受罪。“进去的时候多少斤，出来还是那个体重”。

然而近年来，韩国海警对中国渔船的手段却火力升级。据媒体报道，韩国渔船常配有直升机等重型装备。中国渔船越界被逮着，如果掉头跑，韩国海警就会一边猛追，一边对着渔船上的雷达开枪。即使不被韩国海警追上，心慌意乱的渔民也可能在大风大浪中遭遇沉船危险。

另一方面，韩国的法律也越发倾向于严惩违规渔民。2011年12月，韩国政府公布政策，允许海警在取缔中国渔民非法活动时开枪。这条政策伴随着当时“韩海警被中国渔民刺死”一案出台，非但没有化解两国的海上纷争，却为日后中韩渔业生死交锋“埋下伏笔”。

在小金看来，矛头也不能只对准韩国海警。“对我们来说，执勤就是工作。渔船越界是大事——换了其他国家的渔船，我们也会采取同样的手段”。大老远捕鱼图个啥

据悉，50987遇害船长为山东荣成上庄镇人。荣成和威海、文登等山东城市一样，位于渤海与黄海两大近海渔场交界处，曾因坐拥“鱼仓”而成为山东“蓝色经济”的领头羊。在荣成市人民政府官网上，称荣成是“多种鱼虾产卵、索饵、越冬洄游的优良场所……海洋与渔业资源是全国最为丰富的地区之一。”

渔业资源如此“优良”，渔民为何还要冒着危险，大老远跑去韩国捕鱼？这一自相矛盾，在中韩渔业冲突频发的今日，实在有点讽刺。

在于迎丽看来，中国渔民冒险去韩国渔场捕鱼，既有经济因素，也有“不认命”的原因。因为《协定》中一部分资源优厚的韩国渔场，原属于中国渔民的领地。“渔民会想，我爷爷，我爸爸能去的地方，为啥我不能去？”

也有一些专家认为，本国渔业枯竭才是中国渔民“走出去”的根本原因。据山东当地人透露，渔业资源是流动而且可循环的，如果只在鱼群成熟的地方作业，并不会对渔业资源造成太大损害，但中国渔民是“追着鱼打捞”，而且用的多是俗称“绝户网”的捕鱼网。这样的捕鱼方法，让中国沿海的渔业资源越来越少。

在编导郑福州眼中，中国沿海渔业资源今昔对比，可用心酸来形容。“我的父辈出海捕鱼，是打着帆船出去的。晴天的话，在船上能看见家里的烟囱。在那么近的地方打渔，依然是鱼满舱。”如今渔业枯竭，渔民为了生存，只能铤而走险。“出去20次，哪怕被抓住8次，都是活的。不出去则是死路一条。”

曾在日照等地做过实地调查的黄胜友表示，中国渔民的船常常是集资购买的，需要不断偿还贷款，但由于渔业资源不足，渔民在面临生计问题的情况下，不得不“明知故犯”，摆脱困境。

军事评论员宋忠平则认为，污染导致了近海无鱼，逼迫渔民远航。“一些上游企业排污，破坏了中国近海的水质。对于这些目光短浅的行为，政府应该有所制止。”

中韩关系有无影响

本次冲突有何影响？记者通过各类渠道得到的反馈均是：不会影响中韩友好大局。

记者致电光州总领事馆的工作人员，询问50987事件时，对方口气稍有不满。他说：“媒体应多报道正能量的事”，并不忘提醒记者一系列“中韩友好”的证据，如中韩最高领导人今年7月在首尔会晤、中国游客大举赴韩旅游等。

在于迎丽看来，中韩两国海域划界谈判即将启动。在这个节骨眼上，韩国社会各方对中国渔民的强硬态度，实则是为未来的划界制造舆论，“争取一个有利的位置”。

对于中国而言，平衡与韩国的关系又不能胶着于渔业纠纷这一块。“虽然在渔业问题上我们吃了亏，但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从东亚整体一盘棋来看，和韩国保持良好关系能够帮助中国获取更大的战略利益”。

鉴于此，她不主张过分渲染中韩渔业冲突。“我们应该理性思考。”她告诉记者。

于迎丽还表示，在海域划界一事上面，中方最好“拖一拖”，“等到我们的战略格局更加强大、稳固的时候再解决，会更好”。

不过，她也认为，在具体执法上，中方应该和韩国海警部门进一步交涉。“比如对武器的运用是否足够严格、公正”。

就两国的“情感纽带”而言，一件渔业血案似乎并不能激起过多波澜。一位在今年国庆期间赴韩的市民告诉《国际金融报》记者，如今正是中韩两国关系交好的时期，韩国街头处处可见中国元素。“很多商店营业员会讲中文，连地铁报站也有中文”。而她向韩籍男友询问关于中韩本次渔业冲突事件的看法，得到的回答是“不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