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蛎,于泉州人来讲,就像东北人饭桌上的酸菜,四川人饭桌上的辣子,普通,日常,却不可缺少。闽南人过年,有“围炉”的习俗,除夕之夜,一家人要围坐在一起吃火锅。无论花样有多少,海蛎一定是不可缺少的一样食材——海蛎干可以用来煮锅底,入味提鲜;鲜海蛎则直接下锅,由于海蛎富含锌,有“海中牛奶”之称,煮过之后,火锅汤变得白嫩鲜香,还带着一丝微微的甜味,是当地妇女坐月子的必备补品。
外地人到泉州,第一道被推荐的菜通常便是海蛎煎,街上挂着“海蛎煎”牌子的小店比比皆是。可是,本地食客提醒我们,如果要寻找最地道的海蛎煎,还得去蟳埔看看。
蟳埔是泉州湾里的一个小渔村,位于晋江入海口的北岸。这里距泉州市中心只有十几公里,当年是“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现在成为当地人购买海鲜的首选之地。
海蛎的学名叫牡蛎。我对它最初的印象来自海明威的描写,在《流动的盛宴》中,海明威说他从生牡蛎中吃出了大海的腥味和淡淡的金属气息。但是,当我第一眼看到那网兜里的海蛎时,还是禁不住困惑,海蛎与蚝到底是不是一种东西?我在集市上四处打听,大家都含糊其辞,直到碰到一个头戴花环的老妇。“大的叫蚝,小的叫海蛎”。也罢,最起码这是我们听到的最自然和自信的解释。
这头戴花环的妇女,有一个特殊的称呼,叫“蟳埔女”,她们与惠安女、湄洲女一起,成为代表闽南海洋文化的三大渔女。仔细看那繁复的簪花,至少包含三种鲜花,都是小拇指肚大小的花骨朵和花蕾,一个个整齐排列成一环,少则两环,多则四五环,年纪越大的花越多,穿戴也越艳丽。鲜花一般三五天就要更换一次,但老人们在这上面从不吝啬。
有关蟳埔女的头饰和服装,有很多传说,反倒是出生在泉州、后来到台湾地区和美国做人类学研究的李亦园教授有一番更实际的解释。他回忆自己童年时,住在泉州城里,早上总会遇到蟳埔一带挑着海蛎进城来叫卖的妇女,为了与其他地方来的鱼贩区别,穿戴上特点突出,久而久之,她们的穿着也就成了族群身份认同的一部分,于顾客而言,似乎只有穿这身行头的人卖的才是正宗蟳埔海蛎。
虽说现在海蛎大量养殖,日日都可吃到,似乎与过年关系不大,但有中国烹饪大师称号的泉州第一名厨程振芳却提醒我们,海鲜也讲究时节。在他的记忆里,小时候海蛎煎算作春节的一道主菜。每年过了冬至就开始吃海蛎,一直到来年二月开春时,这期间的海蛎最肥厚。
其实,海蛎对泉州人的哺育,不仅在饭桌上。在蟳埔村转一圈就会发现,那些用海蛎壳修建的蚵壳厝(厝即老屋),最年轻的也已经超过百年,经过风吹日晒,虽然有的地基残破,但洁白的海蛎壳却完好无损。在当地有“千年砖,万年蚵”之说,海风腐蚀性强,连红砖都顶不住,海蛎壳却可以有效抵抗海风侵蚀,还能做到微微透气,房子住起来冬暖夏凉。
有意思的是,这种巴掌大的海蛎壳并非产自当地,而是来自非洲东海岸。当年海上丝绸之路繁盛时,载满丝绸、瓷器的商船从蟳埔港起航,沿南海航行至南洋,经印度洋、非洲东岸到北岸卸货。返航时,怕空船重心不稳,不利航行,船员们就将当地散落在海边的蚵壳装在船上压舱,载回堆放在蟳埔海边。明朝时,富饶的泉州经常受到倭寇侵扰,人们无力重建新房,就因地制宜捡些海边的蚵壳嵌饰在墙外侧,这就是早期的蚵壳厝。
本想跟随蟳埔女出海去挖海蛎,无奈遇到连日变天,海风一大,赶海的小渔船就无法出港了,当然也有个别人冒险,由此还出过不少悲剧。离开蟳埔的那个傍晚,我们去看了洛阳桥,这座石桥由北宋时的泉州太守蔡襄主持修建,与河北赵州桥齐名,是中国四大古桥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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