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人滚出去！”13日在阿富汗东部贾拉拉巴德，数百名大学生举行抗议，声嘶力竭高喊反美口号，情绪激动的人群还焚烧了美国总统奥巴马的肖像。同一天，在阿富汗南部坎大哈省潘杰瓦伊地区的巴兰迪村，一支阿政府代表团遭遇武装袭击，一名阿富汗士兵身亡，代表团成员包括阿总统卡尔扎伊的两个兄弟和一些高级安全官员。这两起事件是阿富汗民众和塔利班组织对两天前美军士兵枪杀16名无辜村民的回应。

在枪杀平民案发生后，阿政府一再呼吁冷静，但阿富汗人的敏感神经一触即发，新一轮的反美浪潮呼之欲来。十年战事，美国牺牲巨大，收获的却仿佛只是憎恨、敌视、反抗，如今的阿富汗依然满目疮痍，暴力事件不断。美国正在失去阿富汗吗？

归咎“偶发”难以服众

3月11日凌晨阿富汗坎大哈省驻阿美军滥杀平民事件发生后，美国和北约方面在第一时间采取了应对措施。白宫和北约都承诺彻底调查此事，追究肇事者责任。事件发生后不久，北约驻阿国际安全援助部队就发表声明称，一名美军士兵因涉嫌枪杀平民被捕。美军军官称，这名士兵是自首的，疑为精神崩溃。

舆论认为，奥巴马及美国军方各界纷纷出面危机公关，是试图将事件的影响控制在最小范围。抢在外界解读调查之前，在第一时间界定肇事者患精神分裂，虽然军方将背上对现役军人精神状况失察的过失，却是大事化小的良策。

不过，把所有的责任和过错推给一名“疑似精神崩溃”的美国大兵，把这起枪杀事件归结为“偶发事件”，恐怕并不能让人信服。回顾驻阿美军“闯祸”史，所谓“偶然”恐怕很难成立。仅今年以来，美军士兵枪杀平民已是第三起对阿美关系产生重大影响的事件。1月，4名美军士兵向塔利班成员尸体撒尿的视频被公布在网上，引起轩然大波；2月，美军巴格拉姆空军基地焚烧《古兰经》等宗教材料的行为更是在阿富汗全国引发大规模暴力抗议；3月，紧跟着就是这起骇人听闻的枪杀平民事件，距上月的焚经事件仅有20天时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如此接二连三，美国和北约方面还要以“个体行为”以蔽之，估计很难让阿富汗人民信服。

即便是这名美军士兵真是因为精神崩溃而酿成惨案，其后也有着深刻而复杂的背景。屈指算来，美国及其盟友发动阿富汗战争已10年，这10年来，面对无休止的征战和时常伴随的死亡威胁，面对众多暴力袭击和伤亡事件，让许多美军士兵精神压抑，产生厌战情绪。美国国会研究所统计称，2011年共有2262名阿富汗平民在各类暴力事件中丧生；至2011年，共有1800多名美军士兵在阿富汗阵亡，另有15000多名美军士兵受伤。

美国官方迄今没有公开宣布行凶士兵姓名等个人身份细节，不过结合一些美方官员向媒体透露的情况，这名士兵身份大体如下：38岁，已婚，上士军衔，有两个孩子，在军中服役11年，来自美国华盛顿州的刘易斯—麦科德联合基地。他先后3次赴伊拉克服役。去年12月，他随军首次抵达阿富汗，今年2月1日部署至位于潘杰瓦伊地区的贝拉姆巴伊基地，即他行凶前离开的基地。他的任务是协助一支美军特种部队执行维护村庄稳定任务。一名美国官员称，上次赴伊拉克期间，这名美军士兵遭遇一起车祸，头部受伤。从中可以看出，这名士兵有着在伊拉克和阿富汗战场长期征战的经历。

互信关系一夜消失

其实，阿富汗百姓对美国大兵并不是一开始就那么仇视，很多人还对10年前美军推翻塔利班政权感恩在心。美军的到来，还给很多当地百姓带来一些实惠。就在2月发生焚经事件的巴格拉姆美军基地附近，周围不远处就是居民区，许多当地人就靠着在基地门口向美军士兵兜售小商品为生，基地大门口也渐渐形成了一个小型集市，看起来十分热闹。曾经获准进入巴格拉姆空军基地的阿富汗人法里德说：“我觉得，美军基地和当地人之间的关系相处得还是挺融洽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阿富汗人对美军的态度逐渐变得有些矛盾。由于美军军事行动屡屡误伤平民，频频践踏本地宗教文化习俗，阿富汗人开始称美军为“入侵者”，希望他们早点离开。另一方面，阿富汗人也认为美军在一定程度上保障了安全，担忧美军走后，塔利班势力卷土重来，而阿政府能力有限，国内安全局势恐怕难以想象。

历经10年硝烟，美军也在战争中积累了很多压力。此次滥杀案事发地坎大哈省是塔利班势力的源头老巢，也是美军在阿富汗前线战事最胶着的地方之一。阿富汗民众的屈辱感与美军的压抑感两种对立的情绪相碰，使得美军与阿富汗民众之间的鸿沟愈来愈深，对抗愈来愈烈。

尽管在各个驻地，美军设有专款为当地百姓打井、修发电站、建医院、办学校，美军士兵和当地民众看似融洽地互通有无，但是在虐尸、焚经和滥杀平民这一系列丑闻之后，阿富汗百姓和美国大兵之间的关系或许再也回不到从前。

美国智库兰德公司政治学者塞思·琼斯认为，枪击让驻阿美军形象尽失，美军费心与当地民众建立起的互信，在一夜之间消失了。阿富汗学者瓦希德·穆贾认为，枪杀平民事件将进一步加深阿富汗与美国之间的裂痕，将进一步增强美国在阿富汗政府官员和民众眼中的不信任感，加深阿富汗人民和美国以及驻阿部队之间的裂痕。

另外，十年阿战并没有给阿富汗带来经济发展和民生改善，这让阿富汗民众感到失望。经历多年战争之后的坎大哈省，依旧简陋荒凉，罂粟种植泛滥，经济没有发展，满目疮痍，民不聊生。即便作为阿富汗第二大城市的坎大哈市，几堵土墙在原野上圈出一块市区，破破烂烂的土房和街道，偶尔见到二三处墙体抹了水泥浆，便可称作“豪华”。至于在一般的城镇中，见到瓷砖、马赛克装修的建筑，就绝对算得上是“天方夜谭”中的宫殿。在这儿，休想寻到高楼大厦的影子，只有为数寥寥的二层楼房在众多平屋中鹤立鸡群。大部分地区不通电，没有自来水。

即使在首都喀布尔，重建步伐也是极其缓慢，弹痕密布的楼房随处可见，坑坑洼洼的道路纵横交错。随着2014年临近，出于对未来局势的不确定，很多外国机构纷纷撤离阿富汗，不少楼房重新开始招租，街头遇见的外国人越来越少，中国餐馆的老板也抱怨生意越来越差。一小部分有能力的阿富汗人、特别是那些为外国机构工作过的人开始计划移民国外，因为如果塔利班真的被招安成为一股政治势力，他们害怕被秋后算账。而更多土生土长的阿富汗人只能祈求真主保佑。

和解进程增加变数

美军士兵枪杀平民案为本已复杂的阿富汗局势投下了浓重的阴影。尽管奥巴马一再强调美军不会加速撤军步骤，美国对阿富汗战略也不会受到影响，但驻阿美军接二连三曝出丑闻势必恶化美阿关系，拖累与塔利班的和谈进程，并使驻阿联军处境艰难。

首先，给阿富汗和解进程增加变数。在美阿政府的努力下，塔利班已同意在卡塔尔开设和谈办公室。但是，塔利班在和谈问题上未放弃“边打边看”的既定策略。而焚烧《古兰经》和枪杀平民事件发生后，塔利班强硬派不仅发誓将向美复仇，还号召民众坚持抗争、安全部队将枪口对准美军。塔利班明显借此巩固自身民意基础，为将来政治摊牌增加筹码，在和谈问题上势必愈发“待价而沽”。

美军频繁误伤平民和漠视本地文化，不仅使美国早已失去阿富汗民心，也让阿民众愈加感受到政府太过软弱，没有能力保护他们免受外国军队的伤害。阿富汗学者瓦希德·穆贾表示，枪杀平民事件将进一步激发阿富汗民众的反美情绪，促使更多年轻人加入塔利班的队伍，从而发动报复性袭击，塔利班的实力也将进一步得到增强。

其次，将掣肘美阿建立战略伙伴关系。阿富汗政府一直在与美国谈判签署战略伙伴协议问题。据报道，阿美战略协议可能在5月芝加哥北约峰会召开前签署，该协议将给予2014年以后留驻阿富汗的美军以“合法地位”。美国希望建立以阿富汗为核心的地区安全框架，并以“新丝绸之路”为抓手推动由其主导的中、南亚地区经济一体化，进而谋取在亚欧大陆核心的地缘政治优势。而与阿建立战略伙伴关系、保留在阿军事基地则是美实施上述战略构想的前提。然而，焚烧《古兰经》和枪杀平民等事件在政府内部和普通民众两个层面上严重削弱了阿与美建立伙伴关系的基础，卡尔扎伊必将面临更大掣肘。

第三，会导致美国撤军陷入两难。对于美国而言，2014年年底前从阿富汗实现全身而退是重中之重。眼下，美国出于内政外交的整体考虑，急于从阿富汗脱身，逐步向阿富汗国民军移交防务。阿富汗人反美情绪空前高涨，在客观上增加了美撤军的紧迫性。然而，如果美国过快过早从阿富汗撤军，则很可能将近两年取得的安全成果毁于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