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动荡不息的大洋与面朝黄土,人们所思所想的不一样。大洋的动荡不息,激活的是人的跃跃欲试、不安分守己、不满足现状、冲动与冒险;而四平八稳的黄土平原,却往往都会将这些予以熨平,使人目光内敛、守业有成、安居乐道,热衷的常常是“老婆孩子热炕头”。
话当然不能说得这样绝对。但回顾一部海洋探险史,以宏观的眼光观照人类文明 史,却也基本如此。
1492至1502年,大西洋沿岸的西班牙著名探险家哥伦布(他其实是意大利人),率领着他的探险队,生生死死地穿过浩瀚的大西洋,发现美洲新大陆的壮举,早已为我们耳熟能详。但被世界上公认的、人类历史上的第一个航海家,爱琴海和地中海沿岸希腊的毕则亚斯的第一次北极探险,则是在公元前325至前320年,比哥伦布竟早了1700多年。
北极的存在和“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神秘,犹如“招蜂引蝶”的花蕊,吸引着一批批的后来者前赴后继。毕则亚斯后1000多年,大西洋沿岸的爱尔兰僧侣圣布伦丹,在他70岁时,率领着另外17个僧侣,也向北极发起了进军。此后千百年来,英国、美国、加拿大、挪威、荷兰、葡萄牙等国的探险家们,或直奔北极,或为打通通向中国的东方之路,都接二连三地向北极发起了悲壮的进军。
1909年4月6日,美国人皮尔里,终于第一个站在了北极点上。在继向北极频频发起冲击后,到了19世纪后期,探险家的目光又慢慢瞄向了南极,同样是经历了千难万险,同样是前赴后继,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大西洋边上的挪威人阿蒙森,终于又于1911年12月14日,到达了南极点(34天后,英国人斯科特等人也到达了南极点,但在返程中不幸遇难)。
当然,从事如此艰难的探险,不可能不付出沉重的代价。事实上,数百年来,许多探险先驱,就永远倒在了进军的征途中。这固然是莫大的不幸。但从另一方面说,他们的精神和壮举,也变成了一笔宝贵的财富,激励着后人前仆后继,不断向着未知的领域发起冲锋。今天,当我们在全球各地、在各大洋之间、甚至南北极也畅通无阻地随意穿行时,不由得不使人对他们表示由衷的赞佩和深深的感谢,没有他们精神的光照和激励,没有他们的壮举,也许人类至今还各自偏居一隅,互不相闻,关门过自己的小日子。
我们中国,有着悠悠5000年的文明史,有着漫漫18800多公里长的海岸线。勤劳智慧的中华民族,也曾创造了可赞可叹的辉煌,也曾为人类贡献了许多载入世册的文明成果,就是在向海洋的进军中,也有值得无比自豪的郑和下西洋。从公元1405至1433年近30年间,郑和曾率领着浩浩荡荡的船队共27000人,前后分7次向海洋发起了进军,船只最多的一次,竟绵绵延延达到了200艘,最远曾到达了非洲。别说在600年前,就是在航海技术无比发达的今天,这也都堪称壮举。
在他壮举结束59年后,才有了哥伦布的扬帆出海。但无论从规模和航程上,都无法与郑公相比。在我们这样一个农耕大国,有郑和出现,实在是一个奇迹。但在自豪之余,整体检视历史,又不得不承认,我们的海洋意识,除郑和这次的偶一勃起外,大多基本上还都处于沉睡状态。我们虽然有着18800多公里的海岸线,但更长得多的还是陆地,拥有更多的,还是黄土地。即便这条海岸线,也都是近海,且除了台湾海峡外,通向太平洋的航道,也都被周边的日本、朝鲜、韩国、菲律宾等国所阻隔。不讲地理决定论,但这样一个格局,一个存在,的确或多或少催眠、封闭、甚至泯灭了我们海洋意识的觉醒。就是对郑公的壮举,现在看也有需检视处。
西方的探险家,每到一地,都急吼吼地忙着又是圈地,又是发展殖民地,又是给这海那岛命名,又是探宝觅物,咱中国人心眼好,乐善好施,潜意识中的地大物博,感到似乎也没必要再去占别人的地盘。所以郑公当年昂首海上来复去,辉煌虽则辉煌,但犹如滔滔大洋中一个激越的浪花,浪花过后,一切很快重又复归平静,了无痕迹。600年过去,除了教科书上的“概念”外,后人并没有从他那里得到一地一物,包括一座以他名字命名的小岛。放眼今日5大洋,以外国人名字命名的海域、岛屿和海岭等星罗棋布,但中国人的名字,却了无踪影,想想就叫人扼腕。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守着黄土就啃泥儿,上帝“分配”给咱中国人这块地方,没办法的事,我们只要精心耕耘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行了,没有必要再呼唤什么海洋意识,也不好硬拿我们去与大洋沿岸国家相比。如果时光倒退200年,完全可以这样关起门来过日子,而且还能过得怡然自得,悠哉悠哉。
但现在已是“地球村”时代,一个角落患感冒,全球都要跟着打喷嚏,再想“自家各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就只有落后挨打。特别是随着地球的被过度开发,陆地资源已日益枯竭时,许多国家都已将攫取的目光,纷纷投向了无际的汪洋,投向了汪洋下几千米深的海底,科学考察已经证明,那里有着无比丰富的资源,是一个藏金纳银的宝藏,为了我们的生存与发展,为了我们的子孙后代,即使我们这样的国家,也不能对此安之若素,无动于衷,必须迅速催醒我们的海洋意识,以战略家的眼光,加大向海洋进军的力度与速度。
其实,海洋意识还应该是一种眼光,一种胸怀,一种不安于现状、勇于开拓、不断进取的精神,它甚至可以运用于我们工作、生活的各个方面。话到此处,不由得想起前一段深圳关于“小富即安”的大讨论。回顾一部近代史,咱们中国人没过过几天好日子,兵荒马乱,战火弥漫,外敌入侵,洪涝灾害,“运动”不断……托改革开放的福,在全国人民的拼搏下,依靠我们的奋斗,深圳人算是率先基本过上了小康生活。久穷乍富,最容易滋长的就是自鸣得意、沾沾自喜、安于现状。“小富即安”思想的出笼,在意识深处,其实就是农耕文明的反映,是浓厚的小农思想在作祟,也是海洋意识缺乏的表现。深圳人,大气些、目光远大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