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农民种庄稼一样，大海上也有"春耕行动"。2002年立春时节，中国海军"海 冰722"号破冰船就像一把巨大而锋利的铧犁，在辽阔的渤海上犁出一道沸腾的冰花。

寒冷真是一个神奇的魔术师，昔日狂嚣暴怒的大海，被它的袍袖轻轻一拂，便像中了魔 法一样昏睡不醒，大海的脸色也由蔚蓝变成了苍白。结了冰的大海实际上就变成了"死海" --港口被封、航路阻塞、舰船受困……与海啸、风暴潮、赤潮一样，冰害也是大海上残酷 的杀手之一，有"白色灾害"之称。据计算，一块6公里见方、高度为1.5米的大冰块， 在流速不高的情况下，其产生的推力就达4000多吨。根据结冰膨胀原理，海水温度降低 到-1.5℃时，1000平方米的海冰就能膨胀出0.45米，这种膨胀压力可以使冰中 的轮船被挤压变形。尽管我国的渤海海域处在中纬度地区，但是每年都存在不同程度的冰冻 现象，给环渤海地区的经济建设、军事活动带来了很大的影响。为此，每年的春节前后，中 国海军都要派出破冰船进行海上巡逻、监测、救险，如同农民种庄稼一样，破冰船在辽阔的 大海上开始了惊心动魄的"春耕行动"。

2002年1月31日，在秦皇岛一号码头，中国海军最大的破冰船--"海冰722 "号，就像一条"巨鲸"在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一场钢铁与坚冰的较量……上午9点钟， 随着三声嘹亮的汽笛声，破冰船迎着刺骨的寒风、汹涌的波浪，迎着翱翔的海鸥起锚远航了 。

站在甲板上，我们用激动的目光同送行的首长和战友告别，高音喇叭里传来船政委张晓 晶那铿锵有力的声音："请首长和战友们放心，在这次破冰行动中，我们一定要克服一切艰 难险阻，圆满完成上级交给的各项任务。"这时，年轻的水兵们在各自的战位上紧张地忙碌 着--帆缆兵在寒风中将粗大沉重的缆绳卷起收好；轮机兵在机舱内目不转睛地盯着各种仪 表；炊事兵在摇摇晃晃的锅碗瓢盆中来回穿梭；驾驶室内，在船长尹一凡的指挥下，信号、 舵手、车钟、雷达等各战位紧密配合，722号破冰船犹如一副巨大而锋利的铧犁，将在辽 阔的渤海上犁出一道沸腾的冰花。

海水结冰有一个"自下而上"的奇特过程，它具有8种不同的形态。尽管每一种冰都是 一道漂亮的风景，但每种冰的下面都隐藏着巨大的杀机。曾经发生在1969年的那次惨烈 的渤海大冰冻，至今回想起来还令人毛骨悚然--石油钻井平台被毁，客货轮船被撞。也正 是这次冰害，才有了"海冰722"号破冰船的横空出世。

破冰船沿着渤海沿岸10米等深线向前，向前……

今年是个暖冬，寒冷这只怪兽似乎变得温柔起来，尽管海面上刮着六级寒风，但大海依 然唱着快乐的歌谣。"海冰在哪里？""怎么不见海冰呀？"我们一行随船记者站在甲板上 ，不断地在大海上搜寻着。一个小时过去了，还是没有见到海冰的踪影。这时，我们的好奇 心和神秘感已被海风吹得荡然无存。随船进行调查的海军水文气象室主任郝培章看出了我们 的心思，他笑着对我们说："现在破冰船是向南行驶，温度会越来越高，等我们转向向北后 ，肯定会有海冰迎接你们的。"为了让我们对海冰有一个初步的了解，郝主任自告奋勇对我 们进行岗前培训。

原来，大海结冰与江河结冰正好背道而驰，淡水结冰时会随着温度的降低冰层自上而下 越冻越厚，而海水结冰却有着复杂曲折的过程，当海水的盐度超过24.69‰时，随着温 度的降低，海水会先形成粥状的凝结核，先下沉，冻成冰块后再上浮到水面。因此，大海结 冰是"自下而上"进行的。而且海水所形成的冰的花样也很多，按照国际气象组织规定，粘 稠状的叫初生冰，5厘米厚的叫冰皮，小于10厘米厚并能产生"指状"重叠现象的叫尼罗 冰，厚度10厘米以内由冰皮或尼罗冰破碎而形成的圆形冰块叫莲叶冰，厚度10厘米～15厘米且颜色呈灰色的叫灰冰，厚度为15厘米～30厘米且呈灰白色的叫灰白冰，厚度为 30厘米～70厘米且呈现白色的叫白冰，以及厚度为70厘米～200厘米且冰冻时间不 超过一个冬天的叫一年冰，一共是8种。海冰生成就如同婴儿成长一样，每个时期的软硬程 度、形状容貌、"性格特点"都不一样，有的粘、有的硬、有的膨松、有的厚实，因此破冰 船在破冰时会根据冰情区别对待。

一眼望去，海冰的确很壮观，但是你如果把海冰当成风景来欣赏那可就大错特错了。人 们不会忘记1969年的那次百年不遇的渤海大冰害。当时由于受西伯利亚强冷空气的影响 ，我国遭受了历史上罕见的寒流袭击，部分地区最低气温达到-40℃。由于气温骤降，整 个渤海变成了一望无际的大冰砣，最厚处达1米多。渤海所有港口全都被封，数百艘大型中 外轮船被冻得寸步难行。更令人痛心的是，由于浮冰的强大冲击力，我国数千吨重的"渤海 2号"石油钻井平台被海冰拦腰撞翻，"渤海1号"石油钻井平台也被撞折了"腿"。仅天 津港内就有几十艘轮船被海冰挤扁了"肚子"。海冰还"走"上岸边，推倒了许多海岸工程 ，严重威胁了我国海上贸易、石油开采和军事战备训练。而对如此严重惨烈的冰害，我们只 能眼睁睁地看着却束手无策，因为，当时我国连一艘破冰船也没有。渤海冰冻情况传到北京 ，周恩来总理当即批示，一定要尽快造一艘破冰船。随即，国务院向上海"求新造船厂"下 达了在半年时间内建造一艘破冰船的任务。"求新造船厂"接到周总理的批示后，立即组织 专家研制，广大员工不分昼夜，加班加点，仅仅用了101天的时间，我国、我军第一艘破 冰船就横空出世了，创造了世界造船史上的奇迹。

"莲叶冰"迎面扑来，破冰船磨刀霍霍冲上前去，船的四周传来阵阵"嘎吱嘎吱"的冰 裂声，船艉的那条由碎冰组成的航迹就像一条挥舞着的碎花绸缎。

破冰船开始进入渤海辽东湾。

"全体船员请注意，现在进入冰区，现在进入冰区！"随着指挥员的广播，我们来到了 前甲板上。

"快看，前面有海冰！"顺着喊声，我看到远处一片白色的冰盖张牙舞爪直向破冰船扑 来。这时，我明显感到破冰船降低了速度，5200马力的主机驱动着锋利的"铧犁"低吼 着向海冰靠近、靠近、再靠近……

近了一看，这一带海域原来是"莲叶冰"--海冰中最美丽、最具特色的一种，它是由 大冰块破碎后形成的，直径在30厘米～300厘米左右，厚度均在10厘米以上。它像一 朵朵梦中睡莲，洁白无瑕；像少女舞起的白色裙边，美丽动人。

破冰船的威力是巨大的，它既像老牛耕田，又像刀砍竹片，面对一朵朵"莲叶"的无理 纠缠，破冰船两车开足马力向前冲去，只见船艏处被撞碎的冰花不停地向两边飞溅，前甲板 上满是海冰的碎沫，从船的四周传来"嘎吱嘎吱"的冰裂声。什么叫摧枯拉朽？什么叫迎刃 而解？看一看这破冰的壮观场面最有体会。

由于破冰船与海冰剧烈地碰撞，这时候站在船上就像站在一辆在"搓板路"上行驶的拖 拉机一样--摇晃、颠簸。驾驶室里，指挥与驾驶、观测人员精神高度集中，密切注视着冰 情的变化，"保持航向，两车进二……"破冰船在冰海里如坦克驰骋，船艉那条由碎冰组成 的航迹就像一条挥舞着的碎花绸缎。

有"海上坦克"之称的破冰船与海冰"摔跤"，会使出四大绝招，所有海冰便迎刃而解 。告诉你一个奇观：破冰船可以在冰上"盘腿打坐"。

据介绍，破冰船在冰海中航行和对被冰困船只进行营救，通常有三种方法：一是顶撞法 ，即以破冰船前进的动力，由艏柱及船体前挤碎冰层；二是冲撞法，即进行倒车，后退几百 米，然后双车全速前进，撞碎冰层；三是艏压法，即利用船体重力和压载水的调节，使破冰 船冲上冰层，将冰压碎。一般情况下，都是使用顶撞法破冰。然而，对小吨位船只进行救助 ，就不能用这三种方法。因为小吨位船只体积和动力小，如果用顶撞法和冲撞法，距离远达 不到救助效果；如果太近，被救船只随时都面临被巨大冰排和冲击力挤翻的危险。在这种情 况下，只有围绕被救船只，采取走"8"字形的方法，由远而近，一点一点把冰"犁"碎， 给被困船只开出航道。"海冰722"号船长尹一凡告诉记者：有时候在冰海作业时，破冰 船船艏与被救船只船体仅隔几米远，这在海上绝对是一个非常危险的距离，如果稍稍操作不 当，两船就会发生"热吻"事故。这就要求船长不仅艺高，而且胆大，指挥若定可不是下达 几道命令就行的。

说起来你可能不相信，如果遇到大而厚的冰盘，排水量达3000多吨的破冰船可以" 坐"在冰上。因为船上有监测人员，为了方便他们作业，破冰船就会将压舱水抽到船艉，使 船艏上翘，然后破冰船就会慢慢地开到冰面上，水兵们称之为"坐冰"。工作人员就可以下 到冰面上进行取样化验。当然，为了保险起见，下船人员每人的腰间都要系上绳索。如果脚 下的海冰发生断裂，还有一种挺实用的自救方法，那就是赶紧将身体平躺在冰面或海水里等 待救援，这个时候如果"挣扎"，那可就是活得有点不耐烦了。还有一点，破冰船在冰海中 航行是不能抛锚停车的，因为冰块巨大的推力很容易将船挤坏或将粗大的锚链扯断，所以有 "海上坦克"之称的破冰船要想歇口气儿，那就只有像和尚那样到冰盘上去"盘腿打坐"了 。

打铁还须自身硬。破冰船特殊的构造使其具有"矛与盾"的双重特性，但作用力与反作 用力的道理，让破冰船在"破坏"坚冰的同时，也在"破坏"着自己。

这天晚上18点10分，由于海上雾大，前方水域又是险滩地段，船长决定抛锚过夜。 一声令下，帆缆兵将数吨重的大铁锚放了下去，只听粗大的锚链发出"嘎嘎"巨响，庞大的 破冰船就像被拴上了缰绳一样，泊在了漆黑的海面上。

破冰船在海上破冰，实际上是一种硬碰硬的"破坏"性工作。钢铁坚硬，冰块也不示弱 ，破冰船在撞碎海冰的同时也要注意保护自身，因此，在设计制造破冰船时，自然要给它穿 上一身坚固的盔甲。比如船艏是破冰的尖刀，所以这部分不但钢板比一般的舰艇要厚，而且 材料也是采用比普通钢材硬实许多的锰钢。破冰船的龙骨粗壮，前部的肋骨也是密实坚硬， 这样抗海冰的"击打"能力就会增强。一般舰船的螺旋桨是铜质的，而破冰船为了防止被浮 冰打坏，使用的是抗损毁能力极强的铸钢螺旋桨。为了开辟出较大的航道，破冰船一般建造 得"身宽体胖"。

即便是这样好的防护，也不能保证破冰船就勇往直前、势如破竹了。因为你的撞击力越 大，所经受的反撞击力也会越大，这就跟泰森大战刘易斯一样，两个旗鼓相当的高手过招， 谁的身上也少不了伤痕。就拿"冲撞法"来说吧，破冰船可以说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是拿 出猛虎下山的架式扑上去的，在与海冰相撞的一刹那，船体能被震得跳起来，不但船体因摩 擦受伤，机舱内的机器更是被撞得"心惊胆颤"，船上固定不好的物品不用说也是东倒西歪 。在船艏我看到，海冰将船体"打磨"得如同镜子一样光亮，钢板上凸出来的焊缝已被"抹 平"，防锈油漆更是早已不见了踪影。

这天下午1时，破冰船到达大东沟海域，这里就是当年的甲午海战发生地。水兵们聚集 在餐厅里，在嘹亮的《人民海军向前进》中结束了"勿忘历史，不辱使命"的演讲。尽管演 讲的水平无法与专业人员相比，但水兵们讲得真切，听得认真，有一种血往上涌的感觉。据 船政委张晓晶介绍，破冰船每次驶到这个海域，他们都要进行各种纪念活动。在这首铿锵有 力的歌声中，我记得有这样一句歌词："要像爱护眼睛一样爱护军舰。"是的，正是水兵们 平时对破冰船进行着认真细致的维护保养，才使设计使用年限25年的"海冰722"号破 冰船，到现在已经安全使用了33年，航程已达20多万海里，没有出现任何责任事故，成 为海军服役年限最长的"元勋"舰船之一。面对茫茫冰海，33岁高龄的"海冰722"号 破冰船今天它仍像一名端着亮闪闪刺刀出战壕的士兵，在冰海上"横冲直撞"，化凝固为流 动，化静止为沸腾。

春节是中国人的团圆之日，也是海冰的"团圆"之日，春节临近之时，也正是破冰船的 出航之日，因此，水兵们的除夕之夜，机器的轰鸣代替了开心的锣鼓，冰裂的响声代替了热 闹的鞭炮。问大家是否想家时，水兵们给我唱起了一首歌：什么也不说，祖国知道我！

今天又是大雾天，能见度也就是几十米，为了安全，船长派出三个战士站在前甲板上， 对前、左、右三个方向的海域进行目测，雾笛和雾铃两分钟就叫响一次。在海上航行最怕的 就是大雾，因为舰船都没有像汽车那样的急刹车系统，如果想倒车也得先把机器停了再说， 因此一旦两船相撞后果将十分严重。我发现，没用多长时间，几个战士的衣服就给海雾打湿 了，但他们全然不顾，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

海冰最可恶的一点是不讲情面，每年海冰最厚实的时候是春节前后，所以，执行破冰任 务也就经常在春节期间进行。春节期间海上航行基本上也是处于"淡季"，破冰船在海上遇 到的船只也没有往常的多。破冰船上的水兵们就在冰海上将春节的团圆、春节的喜悦、春节 的亲情，全部化作一腔报国的热血，将那冰冷的坚冰一点点地融化。这时，水兵们惟一能做 的就是唱歌，唱那首百唱不厌的歌：什么也不说，祖国知道我！

在他们的航行记录中，我看到有几个春节水兵们是这样度过的：一年的大年三十傍晚， 正在准备举办晚会的水兵们突然被一阵紧急的备航铃声惊起--作战值班室转来国务院指令 ：某海域1号石油平台遭到海冰撞击，迅速出发保护石油平台，救助平台上的员工。

时间就是生命。漆黑的夜里，破冰船顾不上补给粮菜，紧急出航，迎着茫茫冰海上呼啸 着的8级海风，于晚上10点多钟赶到了救援海域。此时的1号海上石油平台已是万分危急 ，足有四五个足球场大小的冰盘在大风的"鼓动"下，不断撞击着平台，平台随时都有被海 冰挤倒撞塌的危险，数亿元的财产和员工们的生命受到严重威胁。"各就各位，目标正前方 ……"船长机智勇敢地指挥着各战位的人员沉着应战。"两车进一前，两车进四，两车退一 ，两车退二……"面对一块块扑过来的海冰，破冰船使出浑身解数左突右挡，将其一一化解 。就这样，破冰船从大年三十到正月初六，将围困石油平台的海冰全部排除，解除了平台和 员工的"紧急状态"。而水兵们的春节大餐吃的又是什么呢？只有两种"看家菜"--炒黄 豆和炖白菜。

去年春节前，我国渤海海域出现了10年以来最严重的一次海冰。2月6日上午9时， 破冰船接到了河北省海上救援中心发来的急电，请求营救被海冰围困在秦皇岛西南19海里 处的"中国渔政201"号船。201号船是一艘600马力的小船，已被海冰结结实实地 "绑"在海上，随着气温的降低，冰块向船堆积的压力越来越大，201号随时都有被挤碎 的危险。破冰船的官兵们冒着－20℃的严寒和凛冽的海风，迅速出击，像剥橘子一样，一 点一点地将201船周围的海冰清除干净，终于将201号营救了回来。此时正是万家灯火 庆团圆的时候，而我们的水兵们呢，最大的享受就是枕着海冰好好地睡上一觉。

2002年2月5日上午10点，"海冰722"号破冰船迎着朝霞，鸣着汽笛，在寒 风中顺利停泊在秦皇岛军港。这次破冰行动共航行972海里，用时121小时。经历了大 风、大雾等恶劣复杂的天气。随船冰调人员在2８个站点上共测出1７个要素的1000多 组数据，掌握了第一手详实准确的冰情、水文、气象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