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与鱼

来源:中国海洋报   发布时间:2016-05-16 13:15:27 

■施介平

  老孙头驾船在鲨鱼礁海区拖了两个多钟头的网,估计兜里一定有不少鱼。

  老人启动稳车向上拽网,渐渐地,网囊越来越近,很快到了跟前,兜里却空瘪瘪的啥也没有,没费劲就将网兜提上了船。

  老人很失望,挖上一锅儿烟叶,边吧嗒边思忖:是季节未到,还是网具有毛病,或是流向不对?思考了一阵,老人得出结论:都没问题。那只有未拖到鱼群上,多拖几网,说不定哪网能碰上。这样想,老人又来了精神和力气。

  就在老人整理网具准备再下网的时候,发现网里有只啤酒瓶。老人笑了:“今天运气真好,拖不着鱼拖只瓶子上来。”老人想把它扔了,他握住瓶子刚要扔的时候,发现那不是瓶子,比瓶子重、滑,并且一面绿一面白。绿色的一面还花花拉拉镶黑块儿,像绿翡翠镶嵌黑宝石,挺好看的。老人停下手认真端详。

  端详了半天,才发现瓶子原来是条鱼,老人对自己说:“别人说你老你还不服老,把鱼当瓶子还不老吗?”老人苦笑了笑。几只嬉水的海鸥,歪着疑惑的脑袋,一边看他,一边“嗨呕嗨呕”地向南飞去。现在,空旷的海面只剩下了他。

  要说这形似啤酒瓶的鱼,并非稀奇鱼种,老人年轻的时候,也是这季节,也是这渔场,鱼多得像泛蛆,渔人谁愿捕它?不值钱,误工夫,有时候圈上了网发现是它又把网撤回来。可那是老黄历了,现在它的身价却来了个卑尊颠倒,尤其出口日本,更令这种鱼的身价高得惊人,去年从每斤76元涨到120元。今年呢?老人不知道。

  老人打一皮筲水把鱼放进去。

  鱼,温顺得很。皮筲真叫弹丸之地,可它既不慌里慌张地蹿蹦,也不觅死觅活地挣扎,在里面安然恬静地翕动着鳃翼,像个安分听话的孩子。

  老人看着看着心里就溢满了喜欢:这鱼脾气真好,若是个人,一定收下做孩子。老人年轻的时候英俊潇洒,刚正、稳练,有人说他是“白马王子”。可他这人在婚姻问题上却固执得很,心里只有一个“白雪公主”,非她不娶。而“白雪公主”的父母却嫌他家穷,兄弟4个只有三间碎石头垒成的海草屋,硬把女儿嫁给了他人。从小孙到老孙头儿,这几十年,他一直是光棍一条,如今到了晚年十分孤独,很想有个伴。

  鱼,仿佛看懂老人的心思,两鳃大幅度地翕动了几下,头也上下颔动了一下,仿佛答应老人的心愿。

  老人欢喜得只顾恋恋地瞅他的“鱼孩子”,还用手从头至尾轻轻抚摸。说来也真有缘分,这鱼竟一动不动地任老人爱抚,偶尔摇摆几下尾巴,很像一个受宠爱的孩子。老人忘记了时间,忘记了环境,更忘记了掌舵,任船随波逐流……

  “咔嚓!”

  船被冲到鲨鱼礁上,船身剧烈一震,老人猛醒过来,看见远处的挑担岛和牛角岛连成了一线,身边的海水也由深绿变成了黛青,浪涌也像拽网的汉子甩开了膀子,把小船抛得像一片柳树叶儿,从峰顶荡进谷底,又从谷底撮上峰顶。老人撸了一把打湿的面颊,知道这是进入了“老海”,流急浪高,船体太小,必须马上离开。老人慌着摇机器,他也不想再到别处去下网了,调正船头,向港湾驶去。

  “嘣嘣嘣嘣嘣……”

  小船驶进渔港的时候,码头上早有好多贩子翘首等待。船未停稳,就有人往上跳,最先上来的是个大背头。

  “爷们,这鱼我要了,180元。”

  “一条180元?”

  “一斤180元!码头上最高价,不信你去打听。”

  老人的心“咯噔”一震:老天爷!真敢出价,不是他出,我可要不出来。

  大背头随即开始捉鱼。

  鱼,仿佛认生并知道要卖它、宰它似的,在皮筲里下蹿上蹦,拼命挣脱。随着鱼发出的“噼啪”声,老人的心愈跳愈急,愈跳愈烈,简直要蹦出胸腔……

  “住手!”老人大喝一声。

  大背头一愣:“怎么了,你不卖?”

  “不卖!”

  “不卖你留着干啥?嫌价低我再加5块。”大背头两手仍没离皮筲。

  “加50块也不卖!”老人一脸怒气地夺过皮筲。大背头被拽得一趔趄:“这倔老头子,这倔老头子。”

  ……

  撵走了大背头,老人心痛地抚摸受惊吓的鱼,鱼犹如一个受虐待的孩子见到了亲人一样,昂着头,嘴一张一合地仿佛诉说着委屈和眷恋。爱抚了一会儿,老人用水缸盛满海水,插上充氧泵,见有白气泡翻上来才把鱼放进去。鱼摆摇着尾巴徜游起来。老人瞅着、乐着,心里像喝进了一壶老烧儿,滋润、热乎、舒坦、惬意。

  “我的孩儿,咱爷俩永不分离!”他喃喃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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