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以史为鉴从英德海战看海权对中日的影响
资料图:1893年7月由阿尔弗雷德·赛耶·马汉上校指挥访英的美国海军“芝加哥”号巡洋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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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中国人开始考虑跨出国门,由英语世界编纂整理、为非英语世界中的许多精英所接受,并广为传播示众的威廉二世挑战英国海权导致亡国巨祸的悲惨故事,就会在我们耳边如同催眠咒语般响起。这种迫使人们在精神层面臣服的力量是如此之大,以至于能够压倒几乎所有胆敢呛声的微弱质疑。历史真是那样吗?】
世界范围内的斗争是获得者与未获得者之间的斗争——阿尔弗雷德•塞耶•马汉
“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缘由之一”
1893年,当阿尔弗雷德•塞耶•马汉上校指挥的“芝加哥”号巡洋舰抵达英国南安普敦港时,这位终于被海军高层从美国海军战争学院“驱赶”到军舰上任职的上校,多少有些受宠若惊地发现,他在这个世界头号海军强国已经被赞颂为了“新哥白尼”。
在那次访问和翌年的再次访问中,马汉受到了维多利亚女王、她正值来访的外孙德皇威廉二世、后来成为爱德华七世的威尔士亲王、索尔兹伯里侯爵、大财阀罗思柴尔德男爵以及皇家海军协会的盛情款待。牛津大学和剑桥大学在一周内分别授予了马汉荣誉学位。马汉成为了第一个被破例邀请赴皇家海军俱乐部,出席纪念豪上将“光荣的六月一日”战役胜利周年纪念宴会的外国军官。曾经一手促成英国国会通过海军两强法案的索尔兹伯里侯爵,迫不及待地对这位美国海军上校表白:“我们增加支持海军的投票,是因为您的‘海权论’深入人心”。
21年后,德意志第二帝国皇帝威廉二世,与他那帮子有着扯不清理还乱的血缘关系的欧洲皇室亲戚们之间,爆发了第一次世界大战。按照后来广为流传的看法,促成这场战争的一个重要原因正是那次21年前的会见:因为威廉二世和他的英国亲戚一样,对马汉所创立的海权论痴迷不已,结果导致其在极度膨胀的虚荣心驱使下建造了一支外强中干的庞大舰队、自不量力地去挑衅大英帝国主导下的“维多利亚式的和平”,并且最终挑起了一场引发所有欧洲列强兵戎相见的世界大战。在那场血流成河的大火拼中,欧亚大陆的四大帝国——德意志第二帝国、奥匈帝国、俄罗斯帝国、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土崩瓦解,两千万军人和平民丧生或伤残。
鉴于巴尔干问题、殖民地问题、英德海军竞赛,常被认为是导致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的三大主因。因此马汉在去世后获得了一顶尴尬的桂冠:“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缘由之一”。
毋庸置疑,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1914~1918年间的第一次世界大战都是野心勃勃的帝国主义国家之间为了争夺赃物而进行的最血腥和最丑陋的暴行。在这场工业革命以来最残酷的人间悲剧中,来自数十个最先进的“文明国家”的数千万人驾驭着最现代化的战争机器彼此厮杀。在他们的身后是数亿从癫狂到疲惫的人们在支撑着这场屠杀的持续。仅凭这一点,战争的元凶之一威廉二世,就将被永远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然而,问题在于“海权”在这场战争中究竟扮演着一个怎样的角色?难道德国皇帝对海权的贪婪和由此引发的“海军竞赛”,真的是导致战争的万恶之源吗?
发展权之争
德国的问题必须首先从英国,或者说从大不列颠开创的帝国主义时代说起。
19世纪末,西方列强已经进入了帝国主义时代。与自由资本主义时代不同,此时的剥削已经不再仅仅是一个民族内部的剥削,而且正日益成为了一个先发民族对其他落后民族的剥削,成为了一个帝国对广大殖民地人民的剥削。反对这种剥削的力量,既来自于被称为“民族主义觉醒”的被压迫民族的反抗,也来自于新、老帝国主义国家之间的较量,特别是后发帝国与先发帝国之间的斗争。在被自由贸易掩盖下的垄断利益的侧影里,海权的较量不过是先发国家与后发国家之间“发展权”之争的缩影而已。
如马汉所言:“世界范围内的斗争是获得者与未获得者之间的斗争。”垄断者们追求利益最大化的本性,使得通过以殖民地、势力范围为标志的排他性贸易——如果还能被称为贸易的话,获得的国际剪刀差,成为了支撑帝国秩序和经济社会各个方面运转的基本动力。垄断利益的既得者与未得者们的博弈甚至厮杀,成为了那个时代国际关系与国际秩序的主旋律。在大英帝国看来,正是强势外交带来了排他性战略贸易的超额利润。而对其他国家压倒性的海权垄断则是帝国强势外交的基础。因此,吓阻他国破坏这种海权垄断的任何努力,自然也就是帝国长治久安的关键。
回望历史,海权这种上层建筑作为国家暴力机器,无疑是建构于经济基础之上的。正是19世纪末之前的英国在综合国力,特别是经济实力上的遥遥领先,支撑了皇家海军的绝对海权,并获得了海权回报的垄断利润。什么海权的挑战?问题的核心不过是一个如何取得并保持超额利润的问题。因此,对于海权的竞争,最直接的基础并不在于舰队,而是来自工厂和工人,也就是经济规模和劳动生产率的竞争!
海权的基础在于经济实力。一旦这个经济实力对比改变了,那么勉力支撑一个无法继续承担的目标,往往会付出自身毁灭的代价。19世纪末,英国在经济上对其他列强,尤其是以美国、德国为代表的新兴国家的优势正在日渐缩小,甚至逐渐消失。因此伴随着经济基础的改变,不管有没有来自新兴国家的挑战,经济规模已经不再是世界第一的大英帝国,对于垄断型海权的控制已日益力不从心。然而在那个时代,英国国内却鲜有人认识到这一点。从首相到平民、从海军元帅到知识分子,大英帝国上下弥漫的那种永恒统治海洋的幻想和莫名其妙的光荣感,正是那个国家在近一个世纪的时间里对目标与手段的战略错位的表现。
他们显然并没有意识到:在一个大工业化不断扩散的时代,海权的维持成本是相当高的。维持一支由于技术进步而不断汰换过时的战舰的现代化舰队,对于任何一个国家的基本国力都将会构成沉重的负担,尤其是对于中小型国家而言更是如此。海军竞赛这种超级大国间的游戏是离不开人口、幅员和资源等基本要素支撑的。换言之,随着后发大国的崛起以及技术的进步,那种建立在上一个时代的海权控制,其失效将只是一个很短的时间问题。
19世纪末科学技术令人眼花缭乱的进步,对皇家海军舰艇的汰换,构成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一艘耗费大量心血设计和资金建造的新舰往往用不了10年就会过时,甚至在船台上就已经不再先进。同一型先进军舰建造得越多,在今天意味着实力优势越大,但是也意味着在不久的将来因为技术的过失而承受的损失也越大。费希尔上将推出的集当时先进技术于大成的无畏舰和战列巡洋舰,在使皇家海军超越对手的同时,也使得此前建造的绝大多数主力舰过时了,于是对手也能够在新的技术起点上以相对平等的姿态与皇家海军展开技术竞争和造船竞赛。
海权不是空中楼阁。葡萄牙人、西班牙人甚至荷兰人的历史早已经证明,光有钱和冒险精神,是无法维持一个强大的海权的。没有强大生产力支撑的庞大海上贸易,奢谈世界第一的舰队是愚蠢的。一个现实的逻辑是:要想成为经济大国,未必需要立即谋求世界第一的海权,而对于一个世界第一的大国而言,拥有世界第一的海权也就是必然的。
也就是说,是帝国造就了海权,而不是海权造就了帝国。由于海权的竞争性决定了其并非一次性投资,维持一支足够保持海权的军事力量往往和建造这样一支力量同样昂贵。因此实力对比的改变,意味着经济秩序的改变,更意味着海权的易手只不过是一个时间问题。这个游戏规则就如同牛顿定律一样,绝不会因上一个老牌帝国的好恶而改变。
19世纪末,高傲的英国人一觉醒来去而发现:“身上的衣服是的德国缝制的,少女们周末穿的漂亮披风上衣来自德国,更让人吃惊的是生活中许多东西都产自德国,如孩子们的玩具、童话书、厨房用品、排水管、收音机、纸张、铅笔,就连周末歌剧院里上演的歌剧也是德国人创作的,演员无一例外都是德国人”。当19世纪末德国迅速实现工业化后,英德之间最主要的矛盾就集中在了如何瓜分世界市场这个问题上了。随着价廉物美的德国产品如潮水般涌向了被英国占据已久的世界市场,作为工业革命的发祥地,英国在后起之秀的竞争中,已经难保上风。
资料图:英国伊丽莎白女王级战列舰
19世纪末,英国在经济上对其它列强,尤其是以美国、德国为代表的新兴国家的优势正在日渐缩小,甚至逐渐消失。因此伴随着经济基础的改变,不管有没有来自新兴国家的挑战,经济规模已经不再是世界第一的大英帝国,对于垄断海权的控制已日益感到力不从心。他显然并没有意识到,在一个大工业化不断扩散的时代,海权的维持成本是相当高的。海军竞赛这种超级大国间的游戏是离不开人口、幅员和资源等基本要素支撑的。换言之,随着后发大国的崛起以及技术的进步,那种建立在上一个时代的海权控制,其失效将只是一个很短的时间问题。
在骄傲自大与恐惧多疑的驱使下,从19世纪末到20世纪初,英国在不断执行或酝酿各种规模恐怖的海军扩张计划,以图使任何潜在对手甚至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用炮舰外交去“创造和平”。面对来自新兴国家海军军备的强劲竞争,两强标准甚至三强标准被相继提出。然而,科技的革命,使得大工业化时代的海军竞赛是如此昂贵,以至于企图包打天下的大英帝国政府在19世纪末已经沦落得像一家快破产了的股份公司。即使如此,极力主张加强皇家海军优势的海军大臣塞尔伯恩伯爵依然强调:“在我看来,这个国家所有的花销就在于维持它的银行信用和它的海军”。
马汉的预言
为了手段,不惜牺牲目标,哪怕国家破产也在所不惜。这种举国上下对海权的痴迷,已经使得海权成为了大英帝国的核心国家利益的化身,进而凌驾于了所有其他国家利益之上。
为了阻止别人染指统治海洋这种暴利行当,英国人总是动不动将从德雷克到纳尔逊为代表的“军神”抬出来,以一种“天命所归”的架势将帝国海权的来源神秘化,拒不承认经济基础对于海权的支撑。而向大家灌输一种作为“自在之物”形态存在的、本末倒置的“利维坦”式的海权观——将工业革命的伟大成果和资本主义近代国家发展的驱动力归结于海权,似乎是海权创造了经济的基础,而不是经济提供了海权的基础。
马汉的伟大之处在于发现了获得“可望而不可及”的海权或者挑战“天赋唯一”海权的技术途径,并将这种途径知识化、条理化,同时使之深入人心。海权论关于大舰队决战是取得海权的关键途径的看法,正好使得后发国家囿于生产能力过剩的大工业寡头和苦于无力施展拳脚的自由主义者们找到了利益交集,因而在包括英国在内的“文明世界”迅速传播。而威廉二世和他的海军部国务秘书提比茨元帅,则无疑是马汉学说最积极的运用者。他们作为后来者显著地挑战了大英帝国那看似无懈可击的海权。或许,让威廉二世君臣遗臭万年的真正原因,恰恰在于就在战争爆发前,他们通过实践马汉的药方,曾经真的接近过成功——而这个药方正是大英帝国的精英们所刻意隐瞒的。
马汉在1912年11月前往欧洲旅行期间,曾经对英国海军大臣丘吉尔作过一番很理性的忠告:“英国政府事实上并没有装备足够的舰队。他被迫将4/5的战列舰集中于大西洋,剩下的地中海舰队不足以维护帝国在重要水道的交通。与以往时代相目比,英国皇家海军的规模更显不足。—旦与德国发生战事,大不到颠与德国在北海争夺的同时,就不得不把地中海委托给法国来控制”,“德国重工业的高速发展能够为德国海军的发展提供基础,而德国海军的迅速增张和建造无畏舰的能力也在同时增加,大不列颠民族必须不带任何冲动和冷静地认识这种形势,因为—个意志不统一的国家,要同德国那样高效组织化的国家竞争将处于极大的劣势”。
马汉的本意或许是为了提醒丘吉尔转变对英德海军竞赛狂热推动的态度,但是丘吉尔显然是从相反的方向来理解的。他以更犀利的言辞去推动了英国上下“统—思想”来对抗德皇威廉二世那个“军阀政府的威胁”,并且以更大的热情和一切道听途说、耸人听闻的题材去游说帝国政府,从捉襟见肘的财政中榨出更多英镑去建造昂贵的无畏舰。幸好,第一次世界大战在两年后爆发了,否则很有可能要不了等到提尔比茨设定的英德舰队达到平衡的1920年,大不列颠的经济和政府就被丘吉尔的大舰队“击沉”了。
人无祖富贵
毫无疑问,按照以丘吉尔为代表的英美官方说法,是德国主动挑起的海军竞赛恶化了英德关系,并最终导致了战争的爆发。
于是乎,许多人以此为诫,不厌其烦地教导那些后起的大国一定要放弃对“海权”的热望,以免引起某些掌握海权的先发大国的猜忌和愤恨,重蹈德意志第二帝国毁灭的覆辙。在他们眼中,似乎一个新兴的国家只要一旦企图染指被别的国家牢牢掌握的“海权”,就将像人类和平的公敌一样可怕并自取灭亡。在这些看似言之凿凿的推断后面,隐藏着一个有意思的悖论,那就是在过去的一个世纪中,世界性的海权已经从大英帝国易手给了美国。既然“海权”的专利权是如此神圣不可侵犯,那么为什么同是欧洲文明的子孙,盎格鲁一撒克逊民族之间的海权交易就可以,而别的国家却连想都不能想?
当我们在历史的长河中放眼望去,不难发现永恒的海权是并不存在的。希腊舰队毁灭过更加强势的波斯帝国水军;斯巴达人的联盟打败过雅典这个爱琴海的霸主并迫使其交出了舰队;装备“乌鸦”的罗马旱鸭子们将地中海从迦太基人手中夺走变成了罗马人的内湖;基督教世界拼凑的舰队彻底击败了奥斯曼帝国的强大海军,英国舰队凭借火炮和飓风毁灭了西班牙的无敌舰队……
在西方文明不到2600年的历史中,海权的易手曾经在波斯人、雅典人、斯巴达人、迦太基人、罗马人、维京人、葡萄牙人、阿拉伯人、西班牙人、荷兰人、英国人、美国人,甚至于在阿拉伯海盗、私掠船长之间远不止一次地发生过。
屈指算来,今天的那个“冠军”宝座被美国占有也不过才一个甲子而已!那凭什么对我们而言,“被”看到的,就只能是那些失败的挑战者们呢?不光如此,甚至那些从拿破仑到戈尔什科夫在内的所有功亏一篑的挑战者,也都无一例外地被贴上了“文明世界的威胁者”或者“邪恶帝国代理人”的标签?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不列颠造神运动
不管你是否愿意承认,一个残酷的事实在最近6个世纪以来的历史,是英语民族主导下的历史。
英伦三岛上数千万盎格鲁-萨克森人近乎于恐怖的生产力大爆炸,吸引了全世界绝大多数民族的注意力。这种技术上的绝对优势,在将落后国家的人们震惊的目瞪口呆的同时,使得相当一批非英语民族的精英分子对不列颠文明无比艳羡顶礼膜拜之余,开始了自觉不自觉的接受了关于这种“神迹”诞生的各种原因,没有批判,没有扬弃。
而英国人则以1534年通过《至尊法案》“奉英国国王为英国教会所在地上唯一最高首脑”,从而使英国圣公会皈依于罗马教廷的整个基督教世界决裂的大无畏精神,自命权威,自创规则,为帝国的各个领域蒙上了“授命于上帝”的神圣法衣。于是不知不觉间,许多人也就成为了这种莫名其妙的神圣性的奴隶。不列颠海权经过这样的洗礼,其来龙去脉和真实意义也就被彻底神秘化了。
这样,一个“侵略有理,反抗有罪”的思维定势就诞生了,因为英国人是追回、进步、正义的化身,所以凡事英国人宣扬的,即使会损害我们的利益,也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凡是英国人反对的或者企图挑战英国人优势的实力与思潮,哪怕是我们的兄弟或者我们千百年来遵循信仰的,也是落后、愚昧、甚至于反动、邪恶的。从这个角度看,俨然“天下共主”的英国人控制世界意识形态的能力,特别是对其他民族的思维引导力,可能远远超出了其作为世界共产的生存力,而在人类社会长盛不衰。
成功者可能有千百种特质,很难说哪一种特质与成功的结果之间,一定是因果关系。事实上“时序关系”也是大量存在的。这就如同在一个即将下雨的上午出门带伞绝不是中午降下倾盆大雨的原因一样。两个时间在时间上的先后或者伴随,也有可能是没有直接关联的。最近几个世纪以来,英国及其崇拜者们一直有一个古怪的逻辑:那就是因为世界第一强国都拥有海权,因此只有去的海权才能成为世界第一强国。进一步,国家的竞争,归根结底就成为了海权的竞争;只要组织别人拥有海权,就可以保住自己的世界第一强国地位不动摇。马汉的错误,就在于通过相当系统而“科学”地归纳总结,过分夸大了海权对于历史和经济的影响。因此,其海权论一经问世,马上就成为了英国人对自己必须独霸海权的可笑逻辑的有力证明。
这个逻辑的可笑之处就在于:将海权从结果误认为误认为成了原因!
美国人的“临界点”
资料图:一战结束后德国难以遏制的通货膨胀直接导致了纳粹的上台和法西斯化。德国再次成为了战争的策源地,并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可耻的失败。图为1945年5月红军攻克柏林。
那些反复强调美国也是靠海权发家的人们,显然忘记了一个基本事实,当门罗提出“美洲是美洲人的美洲”时,美国并没有强大的海军。到1890年,当美国已经凭借巨大的内部市场雄踞资本主义世界经济规模前五位的同时,美国海军的排名仅为世界第十二位。以至于在1 879年的南美太平洋战争中,凭借两艘新式英制铁甲舰而腰板强硬的智利海军,毫不客气地告诉企图扮演和事佬的美国海军使团,并通过他们告诉美国政府:如果要管闲事,就把他和他的舰队送到海底去!——其实,这样的话在1866的西班牙对智利的战争中,企图调解的美国海军就已经从西班牙海军的门多茨•努内茨少将那里听到过一次了。
美国之所以能够挑战英国,并且最终成功的关键原因,就在于其庞大的国内市场和邻近的拉美市场提供了经济成长的“缓冲地带”,这种避免过早地与原有的大国格局发生冲突从而引发危机的“韬光养晦”能力,恰恰是德国这类国内市场狭小的欧洲帝国所不具备的。在大工业化时代,美国凭借庞大的内部市场,在较少依靠海外摊薄成本的情况下,取得了规模优势,同时又通过事实上的“韬光养晦”从而避免了过早与其它老牌优势国家发生冲突。但是,当这类国家的国内市场、国内资源已经无法满足其经济成长需要的时候,寻求在“先发国家”把持下的世界市场中的平等贸易权力,甚至是排他性的垄断,也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
卡内基曾经在他那本《成功的民主》中吹嘘:美国的强大实力并不是靠军事力量——“感谢上帝,美国的海军几乎等于零”。但这并不妨碍这位有点和平主义倾向的钢铁大王投入到为列强们的海军竞赛提供枪炮和装甲的“伟大事业”中去。
美国在20世纪前对海权的淡定,并不是由于什么和平主义,而主要在于国内市场优先的经济形势,以及南北战争后在独特的联邦权力架构下急剧萎缩的海军实力。无论是在1873年11月西班牙捕获美国籍“福吉纳斯”号偷渡船并处死共上53名美国籍雇佣兵事件,或者是在1891年“巴尔的摩”号巡洋舰在停靠智利瓦尔帕莱索港期间发生的导致2名美国水兵死亡、1 8人受伤的斗殴事件中,美国之所以保持“克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在于面对强敌时实力不济或者“成本与收益不成比例”。实际上,只要有机会,美国是从来不会放弃凭借海权扩张的机会的。例如对于战略意义的巴拿马,美国海军就曾经在1846-1903年间,至少7次直接干涉。马汉本人就曾直接受命于美国国务卿,指挥军舰对中美洲国家进行过炮舰外交。
19世纪末,当美国觉得非进入世界市场不可的时候,其工业生产巨大的规模优势所表现出的战争潜力,已经使主要对手在成本上望尘莫及了。
其实,对于一个国内市场足够大、人口足够多、资源足够丰富的国家而言,在相当长的一段经济发展期中,其对于海外市场或者海权的依赖,的确远没有像英国那种岛国迫切。德国之所以能够在基本没有海外殖民地的情况下,仅经过了较短时间,就形成了超越英国的工业力量,一个重要原因就在于1871年实现帝国统一后形成的高效规模优势。这种在成本上的优势使得传统先行国家如英、法在竞争中感到难以招架。
但是随着社会生产的扩张,德国在随后的发展中也遇到了英、法曾经遭遇到的那种规模瓶颈。突破这个瓶颈,引导经济走向下一个触发从量变到质变的规模“临界点”,也就成为在俾斯麦之后,威廉二世君臣渴望“阳光下的地盘”的经济动因。从德国垄断资本家们的角度看,德国“过早地”卷入到与英法争夺世界市场的争斗实属“逼不得已的无奈之举”。实际上,对于任何大国而言,无论外向型经济能够多么迅速地推动经济发展,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都是:一旦形成了足以挑战先行国家的实力,该如何面对来自传统帝国的致命反击?
老海盗与丛林法
一个看似有道理的观点认为:“对于美国来说,英国是一个占有巨大帝国赃物的退隐的老海盗,比起刚刚开始海盗生涯的年轻的德国海盗来说,更倾向于和美国和平相处,因为德国只有靠把目前的世界赃物分配搞得稀烂,他才有希望赢得阳光下的地盘”。
可是这未能说明为什么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后,美国对世界格局的改变远比德国为甚,但是战争却没有在美国和英国之间爆发?同样,苏联红海军在戈尔什科夫海军元帅的带领下,一度成为了令北约胆寒的强劲对手,严重动摇了美国所代表的整个资本主义世界的海权,但是这两个国家却也没有爆发战争?
纵观19世纪末的历史,不难发现,美国和英国之间的矛盾一直不断。1895年,当英国与委内瑞拉发生边界纠纷时,克利夫兰总统就以门罗主义为依据,公开向英国发出了强硬的信号,迫使正被其他殖民地事务搞得焦头烂额的英国接受国际仲裁。英国此后不得不通过缔结条约去承认美国在自己鞭长莫及的加勒比海和美洲的海权,以换取将主力舰队收缩于欧洲水域对付法国、德国以及俄国。
对于这个同样说英语的“表弟”,英国也并非是将海权拱手奉送。1919年,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刚结束不久后召开的巴黎和会上,由于美国在军备问题上的咄咄逼人,倍感威胁的英国已经扬言“大不列颠将以它全部心血保持一致优于美国或任何其他国家的海军”。对此,威尔逊总统的私人顾问立即警告他的总统:“美英两国的关系开始具有英国和德国在战前关系的性质”。美英之间之所以没有爆发像英德那样你死我活的战争,与血缘或者上帝并没有关系,而是由于大英帝国在被第一次世界大战搞得精疲力竭的同时,已经认识到了和一个战争潜力远远超过自己的对手进行全面战争的危害!这也就是英国在此后被迫坐到谈判桌前与美国和日本分享海权的原因。可见,问题的关键可能在于实力,而不是所谓的“是非”!
这一点,凯恩斯的观点颇有见地。在这位经济学巨匠曾对一战这样评论道“权力的政治是无可避免的,关于这一次战争和其目的,似乎并没有什么新东西可以学习。还是和过去的每一个世纪中一样,英国已经毁灭了一个贸易上的敌人”。
比凯恩斯稍早一些的另一位英国显贵,阿瑟•贝尔福在一次和美国同行的谈话中说得就更明白了:“在德国建造了许多船只和抢夺了我们的商业之后,而我们还找不到一条理由来向德国宣战。”这就是问题的关键!贝尔福之所以认为需要和德国人打一仗,就是因为德国人的崛起将降低英国人的生活水准,而英国人认为自己恰好拥有足够的暴力去阻止这一自然进程,这就足够了。所谓挑起海军竞赛或者企图染指海权,只不过是众多用来证明战争合法性的无厘头证据中看来较为有道理的一个而已。就如同某个或者某几个文明国家宣称:因为另一个国家在研制这些国家早已拥有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危害了人类和平,就必须去占领那个国家推翻那个政权一样。只许正义的我有,不许邪恶的你想!这个经不起推敲的道义合法性的基础,不过是丛林法则在工业社会中的滥瓠罢了。
卧榻之侧
在那个帝国主义横行的时代,所谓战争,不过是国家之间争夺利益的惯常工具而已。在帝国精英们看来,对于包括中国人在内的所有“野蛮人和半开化的野蛮人”,机关枪和炮舰要比任何“耐心的外交辞令”有效得多。他们笃信的是,机关枪里出和平,炮舰到处有平等。这种充满十字军式的宗教狂热般的圣战什么时候爆发,在哪里爆发,以谁为对象爆发,关键在于“效益”相对于成本是否足够大,是非曲直并不重要——有个借口就足够了。
然而,第一次世界大战的不同之处在于,它使得那些视战争为儿戏的显贵们、需要用爱国主义提升支持率的政客们以及被&ld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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