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来自英国的大菱鲆，带起一个年总产值近20亿元的大产业。把它带到中国的人叫雷霁霖，中国水产科学研究院黄海水产研究所研究员。12月13日，雷霁霖成为2005年新增选的50位中国工程院院士之一。12月14日下午，他接受了记者采访。

雷霁霖，1935年5月24日出生，畲族，福建省宁化县人。中国水产科学研究院黄海水产研究所研究员。我国著名的海水鱼类养殖专家。曾两次获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2002年曾获美国杜邦科技创新奖。2005年12月当选中国工程院院士。

大菱鲆游泳似蝴蝶

记者：首先祝贺您当选中国工程院院士。您最早是什么原因和大菱鲆结缘的？

雷霁霖：谢谢。其实，我对海鱼情有独钟，尤其是对大菱鲆这个品种。1958年我大学毕业，来到黄海所工作，分配在鱼类研究组，就和海鱼结缘了。那时海水鱼类研究刚刚起步，先研究的梭鱼。由于我国北方沿海冬春季水温低，一些肉食性、温水性和暖水性养殖品种，生长速度慢，在人工条件下，一条鱼要经过一两个冬天才能卖钱。要改变北方沿海养鱼有“越冬难”和实现规模化生产更难的现状，就必须从品种上下功夫，寻找适应的鱼种。1992年，我从大西洋引进了200条大菱鲆。

记者：鱼类作为您的研究对象，在您心目中，它们已经成为您的朋友了吧？

雷霁霖：人与动物之间要和谐相处，我非常喜欢这些鱼，对鱼类觉着很亲切。像大菱鲆，性子很温顺，体形很优美，颜色很悦目，游泳的姿势像蝴蝶一样，是它给我带来了工作和生活的快乐。鱼会亲人呐，一个大玻璃缸水槽，可能有几万条甚至10万多条鱼苗，我一进养殖车间，还没有靠近池子，它们听到我的脚步声，唰地就聚拢过来了。

记者：听说大菱鲆育苗经历了一番波折。您早期在威海试验期间，曾发生8万多尾鱼苗被煮死的事故。

雷霁霖：一点儿不错，那是1994年冬季，我在威海的一个渔民养殖点做试验，好不容易育出12万尾鱼苗，已长到2厘米多了，正当成功在望之时，一天深夜，因夜班人员调节水温失误，苗池中水温过高，8万多鱼苗被煮死了。

哎呀，损失太严重了，经过好多年的磨练，第一次大规模地育出了这么多苗，结果竟付之一炬，泡汤了，还剩下一小部分。本来那时就可以实现人工育苗技术的突破，提前获得成果。

像候鸟似的生活

记者：您患有高血压，曾在工作岗位上晕倒过3次，两次入院抢救。有人说，您在大菱鲆上的成功，是以生命为代价换来的。

雷霁霖：说的太严重了，其实我没有太把高血压当回事儿。我老伴是医生，她很了解我，怎样保健，啥时吃药，都安排得比较好。

我今年70岁了，但是感觉比50岁的时候身体条件还好。不过有时也撑不住。最严重的一次是1999年春节前，大菱鲆的育苗技术即将成功，一批法国学者慕名而来，我陪着他们在山东半岛转了整整3天，非常累。返回青岛的当天下午我晕倒了，抢救后住了半个月院。刚出院，我一算时间，必须要赶到养殖点作研究，谁劝也不行，赶到蓬莱的养殖点，一头扎下去，就没有回家过春节，结果，也就是那年成功了。

记者：您的学生评价您说：“雷教授太敬业了！在一个养殖点最长呆8个月。连续两三个月不回趟家是家常便饭。”

雷霁霖：其实是一种责任感，一种使命感。总感觉自己做这份工作，要做出成绩来，肯定要付出很大的代价，起码是要付出比较多的劳动，才有可能获得比较好的成绩。

40多年中，有七八个春节我是在养殖点上度过的。我是课题负责人，我不在第一线，谁在第一线？平日里他们坚守岗位，非常辛苦，节假日，让他们回家团聚，我在点上守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化学实验，上午做坏了，下午还可以再做。而育苗试验一旦失败，当年重复不了，就意味着一年颗粒无收，留下很大的遗憾，甚至在半年之内很难调整过来。

尽管节假日也整天在车间里转，没白没黑的，但是只要鱼苗好好的，心里就感到很安慰，很高兴。等大家度假回来，一看，呀，鱼又长大了。自豪感便油然而生。

家人对我也习以为常了。春天出去，秋末回来，或者冬季回来，像候鸟似的。

感谢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记者：大菱鲆育苗成功后，推广应用顺利吧？

雷霁霖：1999年，当我们突破了大菱鲆育苗技术以后，100多万尾鱼苗培育成功了，大家兴高采烈，意味着可以把它推向市场了。但是成功的喜悦马上被一盆冷水冲淡了。苗种有了，但是生产单位并不认可它。我们苦口婆心跟生产单位讲，他们说，大菱鲆是外来品种，品种好，别人养没养？到底能不能产生经济效益？消费者认不认可？一系列问号。

那时我们意识到，最好是能有人示范一下，引引路，才能大规模推广开来。正当我们一筹莫展为苗种找出路的时候，突然，莱州市朱旺村的渔民藤家麟出现在我面前。

藤家麟是个老养殖户，正想找新品种，开辟新的养殖路子。

我一看，第一个吃螃蟹的登门了。我问他是哪里人。他说，莱州朱旺村。我说，如果你看透了这一步棋，这条鱼，就是为你那里准备的！

他反问：“雷教授，你为什么说这个鱼是为我准备的？！”“因为我知道你们那儿有地下海水。你完全可以照着蓬莱养殖点的模式搬过去用，就成了。”

第二年，朱旺村铺天盖地都是大菱鲆。藤家麟把养殖大菱鲆的火点燃了。他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起了领头羊的作用，我很感谢他。

大菱鲆成鱼价格最高为每公斤320至400元，随着工厂化养殖面积不断扩大，现在价格降下来了，约每公斤60元。从养殖效益来说，1个1000平方米的大棚工厂鱼池，按放养大菱鲆2万尾鱼苗计算的话，效益高时，一年可实现收入60多万元。

记者：一条大菱鲆不仅使大批老百姓发了家，而且也造就了不少拥有成百万上千万资产的富翁。对您来说，您搞科研，收入可能没有他们多，您心里不羡慕吗？

雷霁霖：不是说我不喜欢钱，我只是看得比较淡薄，我搞这个产业的目的是让产业不断兴盛起来。这是我的宗旨和目标。如果说，我引进和研究了一条鱼，群众不接受不买账，我会很沮丧，我的工作就没意义。如果说他们很认可很接受，他们致富了，我会很高兴。

注:大菱鲆，音译“多宝鱼”，大菱鲆原产于英国，主要分布在大西洋东岸的北海与黑海西部及地中海沿岸。身体扁平近似圆形，双眼位于身体的左侧，背面呈青褐色，腹面光滑呈白色，全身除中轴骨外无小刺,没有鱼鳞，皮下和鳍边都有丰富的胶质，属名贵海产品。

雷霁霖平时喜欢用格言激励自己，这是他赠与读者的格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