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上海外公”接收了“太平轮”沉船幸存者

我的“上海外公”接收了“太平轮”沉船幸存者

来源:玄子   发布时间:2015-05-20 18:30:01 

“上海外公”,大名叫周芝龄。身体健壮,步行稳健,初次见面就给人有学问又英武的感觉。“上海外公”精神矍铄,一头白发,反倒更显出他人生阅历的丰富。每次到定海总会住在我们的家里,外公的言行举止,总是显得恰如其分。

这种亲情在我成长的学生时期留有较深的记忆。

当年我的家在定海区卫海路靠近海军材料厂一带,中午回家时,“上海外公”总会顺便在附近的菜场买些自己爱吃的鱼虾。从我的记忆中,如果有人对我家好一分,父母总是会在家里反复念叨,父母对人的友善是发自内心的,不分对方的地位身份,很少有现今一些人的巨大势利反差。

其实我这里写的外公与我们家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因为与父辈工作上接触,并随着后来相互之间接触增多,外公每次来舟山都会住到我们家。日久,产生了亲情般的缘分,以致我们家里和我同辈分的兄弟都把他称为“上海外公”。

那时,我还在读初中。在同龄人里面,人还算机灵,外公似乎特别的喜欢。每次“上海外公”来到家时,我看到父母热情而又忙碌的身影,自己的内心也是异乎寻常地快活。

上世纪80年代初,在我初中毕业时,哥哥也正好从商业技校毕业,受“上海外公”邀请,我和哥哥在暑期时应邀到上海的他家住了一段日子。

他的家在上海北京东路,这是一座老式的多层石库楼房,外墙是用厚厚的石块垒砌起来的。楼内铺的全是地板,走起路来咯吱咯吱响,虽看上去有了些年代,但地板的质量还是很不错的。楼里的内层比普通的高许多,我估摸着足有三米半。房间不大,二十几平方米隔了里外两间。屋里的陈设十分的简单:里间是当时还未成家的小舅舅卧室;外间,“上海外公”夫妻搭有一张床铺;靠窗一侧放着一张八仙桌。这样的居住环境对当年的上海居民来说,还算不错的。

恰好是暑期,我和哥哥去做客之前,那里还能居住“平衡”,来客人后,外间空间被充分地利用。常常是吃饭时,把八仙桌放中间,吃完饭收拾好碗筷,把桌子往窗口的墙上一靠,桌底下就铺上席子当床了。

我和哥哥在“上海外公”家住了一个月。这是我第一次到上海。大城市繁华的商业氛围确实令我长了见识、开了眼界。也感受到了“上海外公”待人的真诚、热忱。

上世纪90年代,我收到了“上海外公”从上海医院里发出的一封信。这也是我收到“上海外公”的最后一封信。信的内容是回忆五十年前太平轮船遇难时,他的所见所闻。信中写道:“1949年农历除夕,一艘属于旧中联企业公司的‘太平轮’于下午3时许缓缓离开上海黄浦码头,驶往台湾基隆港。该轮原定下午1时开船,后因中国银行急运374箱货物而迟开两个小时,问题就出在这两个小时。”

“乘有1200余名旅客的‘太平轮’于深夜12时途经舟山洋面,遇到一艘由基隆港装煤回沪的‘建元’号货轮,据说‘太平轮’的驾驶员因饮酒过度,迷迷糊糊地没有遵照夜间航行要开航行灯的规定,而撞上了‘建元’号轮船的中部,‘建元’轮当即被撞成两段,沉入海底。 ”

“‘太平轮’船长见闯了大祸,立刻下令抢救落水的‘建元’轮船员,经过全体努力,总算把‘建元’轮的74位船员全部救到‘太平轮’上。 ”“抢救完毕,大家正要舒一口气的时候,忽听水手报告船上撞了一个大圆洞,海水不断涌入。情况紧急,船长立刻下令‘太平轮’全速向前面的一个灯塔方向(注:嵊泗海域)前进,准备冲礁搁滩。不料船至距岸200米的时候,突然向左倾覆,当时多数乘客都站在甲板上,随着船的倾覆,全部浸入海里,然后再浮出海面。当时正是寒冬腊月的深夜,冰冷的海水再加上呼啸的海浪,一片漆黑中到处是大哭大叫的声音,现场凄厉之状惨不忍睹。“这时落水人群中有人指挥大家奋力向灯塔游去,但当时正好遇上逆风,由于海浪作用,结果越游离灯塔越远,最后人流渐渐地漂向四方,最可恨的是其间有两艘大船驶过该处,像是没有发现似的对眼前的一片哭喊声视而不见,一驶而过。“第二天早晨有一艘澳大利亚军舰,半夜里收到‘太平轮’‘SOS’紧急呼救后,赶到出事地点,但为时已晚。当时只看到用12只柴油筒捆成的救生浮排孤独地漂浮在海面上。有34名旅客(其中有两名船员),双手紧紧地拉着救生排上的绳子不放,生命已奄奄一息。这些人随后被澳大利亚军舰全部救起。“中午我被派往澳大利亚军舰上去接被救的幸存者。在上海吴淞口外,我尚未登舰时,已有澳大利亚军舰的舰长等在船上迎接。上舰后,澳大利亚舰长向我介绍了当时救援的情况,接着陪我到船舱内与被救旅客见面,并介绍了被救者中有一名姑娘因被海水冻僵,经抢救无效死亡,由澳大利亚军医签字后海葬。其余的33名被救旅客见到我时,像是遇到了亲人,有的拥抱,有的流泪,当时他们还穿着海军的衬衫,所带行李已一无所有。我带着这33位幸存者向澳大利亚舰长口头致谢后离舰回沪。 ”

尽管这封信中的某些细节与现在的考证稍微有出入。但从被派往澳大利亚军舰上去接被救的幸存者这件事中,我能猜想到“上海外公”当年的身份一定是很特殊的。可惜因为他走得匆忙,没有让我有更多的时间去了解他走过的人生。“上海外公”退休后,与舟山结缘其实有他个人的情结在里面。从信中,我看到了老人家晚年一直念念不忘的那一片大海,那一片曾经葬送了他堂弟和诸多好友海域的凭吊之情……

这也成为上海外公离开人世前最后的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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