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卫星照片上，能清晰地看见渤海入海口，有大量污水排出

渤海是中国惟一的内海，黄河、辽河、海河三大水系40多条河流，携带着GDP汹涌增长伴生的高污染，在过去30多年里不停注入渤海。渤海已成为一个垃圾桶，五分之一以上海水均被污染。19世纪著名科幻小说《海底两万里》将海洋视为“人类生存的最后一条退路”。渤海堪称中国北方的生命之海，如今这条“退路”正被辗出千沟万壑，倘若再有不慎，生命之海或遭灭顶之灾。
8月25日，国家海洋局召开的渤海溢油事故处置情况视频通报会上表示：今年蓬莱19-3油田溢油事故是我国最严重的海洋环境生态事故，渤海的环境特点决定了这次事故将对海洋环境造成严重污染，如不能对事故进行妥善处理，必将使海洋遭受严重的生态灾难，沿岸渔民、养殖户的权益，国家的海洋生态利益将受到严重损害。对于生活在渤海沿岸的很多渔民和水产养殖户而言，这次事故，无疑是晴天霹雳。
接近傍晚，渔民王春洋（化名）拉起早晨放入海中的笼状捕鱼网。轻飘飘的感觉再次让他失望：15米长的“地笼”只捕到2斤左右的光子鱼和米虾。50岁的羊口镇近海渔民协会会长孙效宝说，去年同期一艘240匹马力的渔船在一个航时（约五天）内的捕获产量为十七八万斤，而今年仅有七八万斤。渔船亏损已成事实，悲观情绪正在渔民中蔓延。其实从事渤海保护的人士知道，更严重的是来自陆地的污染。此次海洋溢油，不过是在渤海病躯之上增加了一根稻草。
被迫“海纳百污”
2005年，渤海约有14％的海水被污染。到了2010年，这一比例上升至22％。9000多年来一直秀美动人的渤海，变得污秽不堪，仅仅用了30多年。翻开《2008年渤海海洋环境质量公报》，春、夏、秋三幅污染海域分布示意图让人心情压抑——整个渤海近岸，除了河北秦皇岛南、北戴河和大连附近少量海岸线，其余海岸线完全被污染线圈住。其中，天津市海域95％以上为劣四类海水——劣四类水是指被严重污染的海水，其特征为“有一般令人厌恶和感到不快的色、臭、味”。山东省海洋与渔业厅原副厅长、巡视员王诗成介绍，渤海绝大部分污染区域为近岸区，即包括渔业区、旅游区和自然保护区在内的海洋重要功能区，如此低的水质，令人痛心。
到底是什么污染了渤海？中国环境科学研究院研究员、《渤海环境保护总体规划》编制组组长夏青直指，污染80％源于陆地。材料显示，2003年的水质监测结果中，发源于济南郊区、全长237公里的小清河，2010年带入渤海的污染物中，共有11.3万吨COD（化学需氧量）、252吨氨氮、128吨总磷、500吨石油类污染物、655吨重金属和5吨砷。像小清河这样的中大型入渤海河流，约有45条，它们分处海河、黄河、辽河三大流域。此外，渤海沿岸还拥有成千上万的排污口。我们几乎能在每张渤海卫星照片上看见入海口处颜色较深的污水。面对中国快速经济发展带来的环境污染，渤海被迫照单收纳，实现了“海纳百污”。
始终“在劫难逃”
多位海洋专家认为，渤海正在日渐荒漠化。上世纪80年代，渤海三湾——山东的莱州湾、天津的渤海湾以及辽宁的辽东湾，尚是中国的黄金海洋渔场，有鱼盆、虾盆及聚宝盆之称，海产品产量占全中国海产的40％强。
黄河是渤海最重要的入海河流，由于用水量一再增长，入海径流量锐减，导致渤海盐度升高，严重破坏鱼类产卵场和海洋生物生存环境。2008年，海洋部门共监测陆源入渤海排污口96个，结果超标排放率为82％，其中山东省超标率高达96％。而且，即使成千上万个排污口全部达标，仍然可能导致渤海严重污染。
专家们的另一个担忧，是渤海入海径流量锐减。夏青说，此现象导致渤海盐度升高，海洋生态环境严重恶化。黄河是渤海最重要的入海河流，入渤径流量占全渤海淡水来量的四分之三。但其入渤径流量已由1959年的500余亿立方米，锐减至2008年的200多亿立方米，减少了一半以上。根本原因在于北方人口和经济在过去几十年间快速增长，用水量一再增加。在这种背景下，渤海底部的大部分低盐区变成了高盐区。而低盐区面积的消失，会严重破坏鱼类产卵场和海洋生物生存环境。
面临“十字路口”
中国政府部门关注渤海问题久矣。最近十余年，最著名的治理方案当属原国家环保总局主导的“渤海碧海行动计划”，由国务院2001年9月批复，也是在国家层面上首次推出全面治理渤海污染的计划。从2001年至2005年，原国家环保总局联合三省一市，投资各种项目近300个，资耗300多亿元。然而，渤海污染仍在加剧，生态仍在恶化。2006年8月，由国务院召集的渤海环境保护工作会议透露，渤海污染物入海总量居高不下，污染面积扩大，赤潮频繁出现，重大污染事故时有发生。
一位业内专家认为，放到今天，陆源污染仍是渤海问题的“牛耳”，环保部门当年的思路并没有错。但问题是，控制陆源污染事实上非环保部门一己之力可为。
一边是渤海污染治理，一边是污染和生态破坏。治理非常艰难，其速度能否赶上污染的速度还很难说。2006年，《渤海环境保护总体规划》（下称总体规划）由国家发改委牵头，联合海洋、环保、水利、农业、财政等九部委，以及沿渤海三省一市共同编制总体规划，2008年初颁布。总体规划编制组组长夏青说，总体规划的思路是陆海统筹，合力治污。
多位学者指出，行动也好，规划也罢，抑或立法，对渤海治污都不是最重要的。真正的关键在于，当政者是否痛下决心改变经济发展方式，牺牲一些经济速度来保护环境。渤海生态已站在十字路口，向前走是碧海，往后退是死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