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海途 静 岛

来源:桦 明   发布时间:2015-05-21 03:53:18 
三日前,为掩住卧房门与框之间的一条缝隙,我提着块木头来到木工房。随着木工师傅用力把一个大号的电把子往上一推,我就开始想入非非了:我要是能晚来到这世界一个世纪多好,那我就可以生活在八大山人或列维坦的画境里了,至少我可以是一脸风清云淡的模样,不必像现代人这般忍受各种各样的轰鸣、嘈杂,还有电声喇叭无休止的聒噪:大甩卖了、跳楼大甩卖、血本无归大甩卖……
每每这时,我就会像一看到海珊瑚就会想起大海的摇曳多姿一样,想起我在一个四面环海的小岛上度过的日夜。
这小岛有多小?隔海望它,不过是大海的一个小盆景。说的再具体一点,它的总面积不超过0.5平方公里。时至阳春,我乘一叶木舟向它靠近,一抬头,但见崖壁上几树野桃花开得正艳,像已迎候我多时了,我一阵高兴,心里也有什么花跟着开放了。我并没有急着奔过去,而是伫足海边,把那海水细细打量了一番,第一感觉是我以前到过的那些个海水浴场,不过是一口口大锅,数不清的人体饺子在里面煮……那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海吗?只有这里的海才是本真的,光洁如镜,澄澈见底,一百万年前怎样,一百万年后还那样。有草叶一样的鱼苗,和鱼苗一样的海草在里面摇曳闪现,让我第一次发现,这世界的宁静原是透明的,我甚至可以用心去触摸……
我索性把肩上背的、腕上戴的及其他东西随便扔到一边,一个人沿没有一丝划痕的海滩,一步一个扎实的脚窝地走向前。整个白天我就这样漫无边际地走着。情绪飞扬时,就俯身拾起一块扁石,用力扔出去,让我的好心情呈飞吻状,在海面上跳跃;感觉身体倦怠了,就顺势跌倒在和麦草一样软一样浅黄的海沙上,仰面看风扯白云擦拭湛蓝的海天,听许许多多不知名的海鸟欢叫着飞来飞去,直到它们中的一个把一团白色物什掷到我裤管上,低头一看,哈!是鸟粪,鸟的馈赠真是别致。我无所顾忌地大笑了。
我像回到了童年的海,内心充满了激越和欢趣。我起身用脚丫把“大海你好”四个字模拟小学生时代的笔体大大地写在了海滩上,看着海浪一点一点纳入胸怀;我捡拾了足有一大箩筐漂亮、圆莹的卵石堆在那里,临走时,只取其中三两个装进了衣袋里;我把裤管高高卷起,走到一块礁石旁,发现有那么多袖珍海螺正在为大海表演徒手攀岩,它们的动作可真慢,我有些不耐烦了,俯身想捉住它们,却被一个涌浪湿了裤裆,这要在城市街头,我早羞得无地自容了,而现在却是一脸的惬意。
我玩得痴迷、尽兴,完全忘记了日头是怎样西斜的,或心里根本就没有了时间概念。时间现在对我来说,既可以以“一寸光阴一寸金”来评估,也可以说它一文不值。我只想说,我正全身心沉潜着的这个孤岛上的宁静世界是不染尘的,有着像刚出壳的海鸟眼睛一样清明的质地;它又是漫无边际的,大海也不过是它胸中的一滴水。它像一个幽深的谜,我猜也猜不透,只能从那岛上松树林万万千千针叶间吹过的风,感知它的悠远、空旷和神秘。
如此美妙的生命感受,只能来自尘嚣之外,伴随乳灰色的暮霭降临,当有梦幻般的幸福时光的重现,我像是看到了现世天堂一角———从那比晨曦还要新鲜柔美的晚霞色彩,比海风还要舒展轻盈的鸟儿滑翔的剪影。世界真是妙不可言,作为人,为人之美、之尊、之欢乐,我于那一刻全都尝到了。
入夜,我于桃花丛中支起了帐篷。如果说阳光下的小岛的寂静是一个白日梦,那它夜晚的安谧就是梦中梦了。海上生明月的时候,我踩着一地馨香的月光来到崖畔,奔波了一天的大海似已疲累,渐渐隐入睡乡,只有不甘寂寞的细浪,还猫舌舔掌似地抚过沙滩,发出的声音,真像婴儿咂奶一样轻柔、甜润,让我神思恍惚,仿佛回到了孩提,回到了母亲的怀抱……
睡眠是不知不觉来的,我这样说,无非是欣慰于自己入睡得顺利、轻松,不是采取数数、读古文,或其他措施睡去的;醒来也不是被电声喇叭,或者是木工房发出的声音激醒的。我强调这些,无非是高兴自己睡得好,睡得沉实,睡得香甜,这原是再平常不过的了,不足挂齿,可对于现代人来说已是很奢侈的事了,你不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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