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不是第一次看长城了,也不是第一次看大海了,但是当我一个人背起行囊,依然无法抵制那种奔向崇山峻岭拥抱碧浪海风的冲动。
烈日之下,背着行囊,想用两三个小时的步行梳理一下思绪,渲泄一下积郁。
转弯,看到路牌:天下第一关,3KM。转身,沿着箭头指示的方向,走去。
耳畔响起古谣:
赤日炎炎似火烧,
野田禾稻半枯焦。
农夫心内如汤煮,
公子王孙把扇摇。
这古谣与眼前的无边绿海翻细浪有着天壤之别,《水浒传》里的梁山好汉也与天下第一关扯不上一毛钱的关系,但我却在天地间滚动的热浪中,感受到了一种来自洪荒的、来自上古的、来自殷商的、来自秦汉的乃至历朝历代的凛凛杀伐之威,那是一种战戟耀耀、马鸣啸啸、烽烟滚滚、怒吼阵阵的真实,在一瞬间便将我的六识迷乱七情隔绝,只剩下了一种生于乱世弃尸激战的酣畅快感。
远远的便望见威势连绵的群山,远远的便看到了夷狄的屡败屡战,远远的便在时间与空间的阡陌里解读了人类从未停歇过的文明与蒙昧的交手、文化与野蛮的恶战,远远的便看透了每一次的胜利者都是蒙昧的荒蛮却也看到了蒙昧荒蛮被文明的光阴愈是冲涮愈是暗淡……然后,重新开战。
不去登那城墙数那城楼,却逡游于城下触摸那古老的城砖。因为,城上有过烽火连天,有过挥旗呐喊,有过铁血丹心,有过旌旗蔽天……那些的那些,不过是甚嚣尘上的浮光掠影,而城砖,却是在风雨沧桑中见证过什么叫飞矢如蝗,什么叫壮士断腕,什么叫疯狂浴血,什么叫兴亡更迭……这些的这些,都是在喋血的残阳中屡次印证的真实的痛楚的存在,就算终有一天,这蜿蜒的浩大之城归于一抔黄土,淹于枯草蓑叶之中,曾经的真实依然真实,曾经的痛楚依然痛楚。因为,存在,是真实的,痛楚,也是真实的。
脚步绕城逡巡而走,心灵追着涛声脉动。
城墙扎入大海,海浪拍击城墙,我在读海浪里的城墙,我在听城墙中的海浪。
曾经的沧海依然是沧海,在这城下淡定从容守望的大海。无论是澎湃着欢腾的浪,还是汹涌着忧郁的潮,就算没有切身钻入海水里,我也依然看得见那潮湿的泪水汇集的旋涡,我也依然被那海天相交之处所潜藏的能力拉拉扯扯推推搡搡得踉踉跄跄。
海浪轻柔,尽管我知道她有时候是暴虐的;城关傲立,尽管我知道他有时候是颓败的。但我最终还是读懂了,城墙不是历史,海浪也不是历史,只有那海浪中的城墙和那城墙上的海浪才是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