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峰庵,遗明孤臣的最后精神领地

来源:今日定海   发布时间:2015-05-20 23:03:39 

说起万峰庵,尽人皆知,登上龙峰山岗,在烈士纪念碑的西侧山坳里,伴随着梵音和钟鼓之声,它静静地在这里矗立了上百年。
这是一个外表极为寻常的寺庵,正大殿供奉释迦牟尼等三尊佛祖,但不同的是,在正殿右侧,却又供奉着峨冠博带、须发粲然的日光菩萨和月光菩萨。佛祖与民间神人同殿,释道合龛,典型的寺、庙混合体是万峰庵的一大特色。日光、月光菩萨是哪方神圣?说来就不简单了。这还先得从定海的古刹普慈寺说起。
定海的普慈寺位于北门,即现今的舟山革命烈士陵园位置。普慈寺曾是定海最古老的寺院之一,据史料记载,普慈寺创建于东晋,具规模于唐代,到宋朝已十分兴盛,元代达到鼎盛,至明废县后开始衰落,嗣后该寺几经兴废,最后焚毁于日本人的战火中。之前称观音院,宋治平年间才赐“普慈”额。据志书记载:相传在清乾隆初年,普慈寺有一位惠宗和尚,因为“擅自收留了一名海盗,犯了寺规,被逐出山门”。那惠宗和尚无处可去,便在龙峰山麓西侧结茅修行。惠宗死后,其妹于乾隆二十三年削发为尼,继续在惠宗住过的茅棚修行。这个“结茅”处便是现在万峰庵的位置。
现在的问题是:那个惠宗和尚只是“收留了一个海盗”,就被无情地逐出山门,这也太蹊跷了。根据佛门教义:我佛慈悲,对一切众生都不舍弃,哪怕你曾经作恶多端,只要放下屠刀,皆可立地成佛。意思就是说,在之前哪怕你杀人如麻,只要皈依佛门,佛门是绝不会舍弃你的,同时也一定能修成正果。因此,普慈寺对惠宗和尚的处理显然不符合佛门禅宗。
他收留的当真是一名海盗吗?
现在让我们将视线转向历史时空深处的明代末期。明崇祯十七年(1644年)三月十八日,李自成攻克北京,十九日凌晨,明朝末代皇帝朱由检在后宫逼杀了皇后、嫔妃和自己的儿女,和太监王承恩走上景山顶的万寿亭,在亭旁的一棵海棠树上双双自缢,将近三百年的朱明皇朝在这一天算是拉上了帷幕。但是由于复杂多变的历史机遇,闯王的大顺朝并没有取代朱明的天下,却意外为满清王朝所攫取。满清入主中原是一个血腥屠杀的过程。十万清兵如入无人之境,且不说“扬州十日”、“嘉定屠城”、“血洗江南、岭南”杀人如麻,就是定海这个在顺治年间的人口统计中连城乡在内总共9700余户(1987年版《定海县志》载),按每户五口计,也不足五万人的小小的悬海之城,也于顺治八年清军登岛屠杀了18000多人!杀了总人口三分之一强。统治权力更叠的战争是残酷的杀戮的过程,被推翻的皇朝总是迟迟不愿退出历史的舞台,杀戮便成为征服一个民族的唯一手段。遗明孤臣如张苍水、张肯堂、张名振等为反清复明扈从鲁王朱以海流落于海岛中,妄图作最后挣扎。定海城被清兵攻陷后,除上万的无辜百姓被戮之外,南明小朝廷的260多名臣僚人物自然作为重点的诛杀对象。但也不尽然,例如张苍水就隐迹于海岛中,以明代兵部尚书之职继续组织他的军队进行反清斗争达十九年之久,于1664年才“散兵隐居”于悬岙,旋被执,于杭州临刑。
扯远了,现在,让我们回过头来说正题。普慈寺作为一个定海有名的古寺,不可能不成为遗明孤臣残余政治势力的隐藏之地。 “海盗”还仅仅是一名“刑事犯”,他还可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而遗明孤臣却是危险的“政治犯”。乾隆年间已是“海晏河清”的清朝天下,“肃清明代余孽”的“运动”一阵紧似一阵,如果容许一名遗明孤臣在寺内躲藏,对于住持来说,无异是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他哪里能承受得了这个政治压力?因此,他必须将这个烫手山芋尽快剔除出寺。但必须罗织一个不痛不痒的罪名才行,于是,惠宗和尚,这个已经皈依佛门的遗明孤臣(或许可能是朱氏皇族子弟)便以“容留海盗”违犯寺规被“逐出山门”。
惠宗和尚在乾隆年间“逐出山门”时已年五旬有余,这从甲申之难(1644年)算来已经过了近百年,即使是由张苍水“托孤”,也已八十多年了。惠宗包括其妹作为末世的朱明皇朝也只能是第二代。封建明廷顽强的排满情结和遗臣的愚忠由此可见一斑。
这位有明皇族子弟在普慈寺不远的龙峰山北麓结茅修行,当然还可能与普慈寺暗中保持一定的联系。他死后还由他削发为尼的妹子继续在他的茅棚中修行,他妹子的身份也不言自明。兄妹俩在修行的过程中,以祭奉佛祖作为掩护,创立并供奉日光菩萨和月光菩萨。其中日光菩萨的生日为三月十九日,并将这一日定为香期。前文已述,崇祯甲申三月十九日是明代末代皇帝自缢的忌日,也是明亡的“国难日”,他们把崇祯奉为“太阳”、“日光菩萨”,用意十分明显,非但如此,他们并写出了专门诵念日光菩萨的《太阳经》。 《太阳经》云:“太阳明明朱光佛,朱光佛。三月十九是生日。家家户户点红灯,照得天下大明明……”你看,几句经文中就有那么多的“朱”、“明”字眼。要“朱光佛”“照得天下大明明”,充分说明了复辟之心不死,只是由公开的武装夺权转入精神寄托形式。这个庵堂便成为遗明孤臣的最后精神领地。
郭沫若在1944年所著《甲申三百年祭》一文中详细论述了明朝和大顺灭亡的过程和原因。而今,第六个“甲申”也已过去好几年了。万峰庵的初创者作为明廷的遗孤,不但成功地躲过了清朝政府的追杀,还创立了以祀奉明末皇帝崇祯的“日光菩萨”和《太阳经》,从而一直成为明朝残余势力的精神寄托领地。三百六十五年后的今天,奔流不息的历史长河早已把明清这一段恩怨冲刷殆尽,万峰庵也就逐步淡化了对甲申靖难日的记忆,日光菩萨已请入另殿供奉,庵院历届住持便也以释祖作为主要的供奉对象。但正是由于这一段历史存在,万峰庵就比其他寺庵更加具有一定的政治色彩。
至今万峰庵是政府保留和开放的寺庵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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