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4日的下午,舟山博物馆,吴承华馆长正在向记者讲述着馆藏的舟山“百年老床”的故事。
而在此时,定海蓬莱新村,出身木匠世家的宋忠彪师傅正在摆弄着他花了多年心血制作的舟山老床模型。
一个是博物馆长,一个是老木匠,却对舟山老床有着同样的见解。
吴承华曾和同事们一起奔走在舟山各个海岛之间,征集散落在民间的古式床榻,又将舟山“百年老床”搬进博物馆,展示给市民。宋忠彪则出生于木匠世家,18岁从事木匠,深得家传,今年正好60岁,仅凭着当年木匠生涯的记忆,微缩了舟山老床,制作出的一套古典家具模型。
宁式晾床和它的“多道弯”
仅凭着博物馆的馆藏和宋忠彪的创作,窥豹一斑,此间或有所启发。
在世人看来,舟山的文化元素很多源自于宁波,床也不例外。在吴承华馆长的介绍中得知,其实舟山的床榻样式多,材质各样,更具有海岛特色,但是最常见的是晾床和大眠床。
先说说晾床。
晾床是指能在帐架子之外套罩蚊帐,并且帐子前方置有装饰性很强的挂面的架子床。
显而易见,“晾”取意能通风透气,在舟山,有时也称晾床为凉床。晾床是分为三弯、七弯,甚至八弯、九弯等,是根据制作和装饰的简繁而区别的。舟山的宁式晾床,一般是三弯和七弯,七弯较多;体积有大有小,既有供双人睡卧的大床,也有仅供单人睡眠的床,比如小姐床,就较小巧。在舟山博物馆里,陈列的晾床包含了以上几种,最大的特点是构造相对简洁,而线条却十分流畅,造型相当精美。
宋忠彪的模型中也有一张七弯晾床,宋忠彪说:“弯其实是指床挂面上弯道线条的多少,两条线条中间是花板,弯道越多,装饰就越复杂。 ”
在舟山博物馆百年老床的展览通道旁,也有三张挂面,其中两张是宁式床挂面,一张三弯床的挂面,一张则是七弯床挂面。正因为是两张挂面被并排放在了一起,才见得三弯床的简单。若是分开放置,你也必定会惊叹三弯床挂面的精致。
大眠床和它的配件
吴馆长说,大眠床的书面叫法应该是拔步床,称其为眠床更多的则是偏重于实用功能,而“大”字则应当是显示其体型庞大以及装饰奢华。
一张床能够奢华到什么程度?
用吴承华馆长的话说,“大眠床内就具备一个化妆间和卫生间的陈设。 ”也就是说,大眠床不再是一张床,它好比是在架子床前再设踏步及架子,里面还配备生活的设施。
大眠床的整个床,呈前堂后室格局。前间外形似小屋,上有顶盖,下有踏步,前有廊庑,床四面设围屏,床的中间部位,留出可以上下的床门,廊庑两侧为两个空间,分别放置马桶箱与衣橱。
北方人有炕 海岛人有火柜
在展馆的一侧,还有一张火柜床,吴馆长说:“在北方是炕,在我们海岛则是火柜床,用炭火取暖,抵御海岛阴冷潮湿的冬天。”与周围精致的大床相比,火柜床则是一种制作较为简易的卧具,通常不加任何额外修饰,造型厚重、朴实。
其外形就似一个硕大的木柜,床沿高出床板约20厘米,床板可以活动、掀开,板下的空间可以放置柴草灰,冬天借以取暖,这点与北方的炕较为相似。
根据博物馆的考证,这种床清晚期至民国年间流行于舟山普陀区虾峙、六横岛一带。根据1996年出版的《六横志》中记载:“长期来,家家置用火柜,冬天合家坐床取暖为六横特色,沿袭至今。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一些渔村仍在使用火柜床。
龟壳为摇篮 睡者可长命百岁
在博物馆展览馆的最东南侧,有一张婴儿床,婴儿专用的木床其实也就是摇篮,但与其他地区摇篮区别较大,其他地区的摇篮,从篮到架,一般均以木竹为料,但舟山群岛的这种摇篮,架为木制,篮则是取天然的海龟壳为之,独具海岛元素。
因龟寓意吉祥、长寿,旧时,海岛人家缺医少药,为佑婴儿健康平安,远离“六日五更风”(婴儿破伤风),遂以龟壳作为婴儿之床,并名之“长命富贵床”,供婴儿满月前使用。这种婴儿床的制作与使用,是舟山特色风俗之一。
老木匠的制床技艺
现在,或许这样精美的床,只有资深的木匠能够完成。而在当时,很多木匠都能够制作。在宋忠彪的记忆中,当时完成一张床是由好几个木匠一起的,各有分工,到后来,包括嵌骨等技术越来越少的人会做,一个木匠就承担起多种角色。“师徒、父子之间口口相传的技艺随着时代的变化,技艺也越来越差。”宋忠彪略微沉思了下说,“我的父亲,我的叔叔们都会嵌骨技术,而到我们一代就都不会了。 ”市场在消失,技艺自然也随之退化。
其实,宋忠彪的父亲、他的爷爷当年在定海城里可是响当当的木匠师傅,或许在博物馆里陈列的老床当中,曾经是他们制作的。可惜当年的木匠都没有在自己制作的床上留下自己的姓名。
当然,那时候的老床只是生活的必需品。
“一根藤”技法和白骨嵌工艺
吴馆长对于舟山群岛的床榻制作工艺最为推崇的有两样,一样是白骨嵌工艺,另一种则是“一根藤”技法。
宋忠彪的老床模型上,挂面是用一块完整的木材雕刻而成,而在博物馆的实物中,挂面线条大都是用“一根藤”榫法制作。
先说说榫法制作:其实是家具制作的关节。偌大一张床不用一个钉子,木片和木片之间完全用多式榫卯结构结合起来,连接成迂回盘旋的木构件。吴馆长说:“宁波和舟山地区均将这种工艺俗称作‘拷头’。 ”
所谓“一根藤”,指以“拷头”制作而成的木构件曲折迂回,连绵不断,一通到底,形体似一根藤。“一根藤”,多用于床榻挂面装饰。
在这些展出的老床中,镶嵌的材质,大多采用牛骨、黄杨木、象牙等,由于骨和牙材质的区别,所呈现的色彩是不一样的,骨往往色泽白润,而象牙则略显黄色。
骨大多被嵌成人物、亭台楼阁、花草树木。象牙大都用于制作人物的脸部等。而黄杨木则多用来制作人物身体,这样制作出来的图案,颜色对比鲜明。
而嵌骨的工艺或许已经失传,在宋忠彪的模型中,早已经看不到一点影子,会的人则少之又少,至于当时的人们是如何制作的,今人不得而知。
海岛渔民对床的特殊信仰
吴馆长说:“木匠去渔民家制床的时候,渔民会问‘这床会死人吗? ’木匠回答若是,主人则会万分欢喜,好菜好酒招待,若是回答说不是,那么木匠则要被难看。”
很显然,千百年来,舟山人耕海牧渔的生活,充满了不确定因素,渔民希望自己能够老死在床上,而不希望葬身在大海当中,所以对床也就有了特殊的情感。
在舟山博物馆馆藏的舟山老床中,其实一部分是流自于宁波等地,当年,这种床在宁波等地已经逐渐淡出了百姓家庭,舟山海岛渔民用大黄鱼和宁波人交换,老床流落到了海岛。不过,也有舟山本地制作的大眠床。特别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舟山海岛的青年结婚仍然需要有“大眠床”等家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