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吻大海

来源:舟山网   发布时间:2015-05-20 23:55:41 

那是一个有着金黄如玫瑰色染化了的夏日海滨的黄昏,天海蒙上一层薄薄的绛紫色的纱幕,我再次踏上了故乡的海滩。
潮水刚刚涨平,涌浪一个接一个平稳地向海滩推举而来,涌到潮平头,忽地举起,刷地冲向滩头一扑,喷吐出无数白色的泡沫,发出巨人喘息般的呼啸声。海潮显得十分平静,这是夏日游泳最好的时辰哩。
远处潮平滩头,有一群渔家娃子在海潮中打闹嬉戏,他们忽而冲潮,忽儿仰泳,忽儿又玩起了海猫子打挺,十分热闹。近处,也有三三两两的游人,浸泡在落日余晖映照下的潮平面上,享受着大自然恩赐的海水浴,那姿态,那泳姿,充分透露出无限快意。
故乡的海在强烈地吸引着我。我三步并作二步奔向海滩,匆匆扒去衣服,火急火燎地往潮平面冲去。迎着涌冲上来的长浪,像鲤鱼跳龙门似的扑向浪头,迎上去用我的头颅和脸额,去顶破一个个链带似的涌浪。当浪头退去后,我才露出脑袋和躯体,大口地喘息换气,迎接着新一个涌浪的扑罩。如此周而复始,一次又一次,直到筋疲力尽,才伸开四肢,伏身趴在潮平面上,让白花花的浪舌,轻轻地,一次又一次地舔着我的双脚、裸露的身躯,亲吻我的脸颊……我的全身彻底地放松了,这时,我似乎感觉自己沉浸在那种天人合一、返璞归真的境界里了。悄悄地、沉沉地享受着这大自然给予的恩赐。
“叔叔,侬在同大海亲嘴嘴吗?”
突然间,从我的后脑方向传来一阵脆脆的、响响的、稚嫩而又悦耳的童音。我平静的心,猛地一抖,撑起身子,回头一瞧:啊,一个五岁左右的娃娃,浑身赤条条的,胖乎乎的,通身上下粘满了黄沙粒儿,黑不溜秋的,这会儿,他双手抓着一只幼儿园娃娃学游泳用的塑料圈圈,一头乌黑的头发,湿漉漉的,距我大约三五步远的海滩潮平头上。他那双又圆又大、乌黑闪亮的眼睛,透着无限的天真和稚气,还好奇地瞪着我。
“同大海亲嘴嘴!”呵,多么美妙,多么天真,多么稚气,又多么富于想像的童话呀!我这一辈子,几十年远离故乡的大海,长期来,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情,每每回到故乡海边,也找不出一种能表达我心态的语言,如今,竟让眼前这个幼儿园里的娃娃,代我吐露出来了。我的心怦怦地紧跳起来,内心有说不出的激动。我在潮平面上就地翻了几个滚,滚到那娃娃的面前,高兴地回答:“对对,侬说得对极了,叔叔是在跟大海亲嘴嘴哩!”
娃子听了我的回答,满足地咯咯咯地乐了。他那又脆又响的童音,在海滩潮平面上扩散开去,是那样天真,那么富于感染力。他那小苹果一般稚嫩的圆脸蛋儿,乐得像一朵刚刚绽开的鲜花。
我起来一把将娃娃搂抱在怀里,心里滚动着一股热流。
“叔叔,我也要像你那样亲亲大海。”娃娃又一次响了脆生生的童音。
“好,我们一起去亲亲大海!”我说着,拉起娃娃,奔向潮平头的涌浪间,弯下腰,冲着一个推涌上来的吐着白色泡沫的涌浪,一起冲撞过去。
“哗———哗———”
涌浪从我俩的嘴边涌过,那撞碎的浪花水珠儿,飞溅在我俩的脸额上。
“咯咯咯……”天真,稚嫩的童声,又一次像浪花似的扩散开去。
“叔叔,再来一次,再来一次……”娃娃拍着小手,兴高采烈地欢叫着。
于是,我抱着娃娃,又冲着一个推涌过来的更大的开花涌浪冲撞过去。
当撞碎的浪花水珠,留在我俩的脸上时,那娃娃举起小手,企图摘取挂在我脸上、胸脯上一串串晶亮亮的水珠儿,当他的小手刚触摸到水珠,一捏,碎了,又一捏,又碎了,终于没有能捏得住水珠儿。
“咯咯咯……”娃子又爆发出一阵开怀的大笑。
“彤彤———跟叔叔玩够了,我们回去吧!”
忽然,从我们的背后传来一阵清脆响亮的声音,那音调里充满着一位年轻母亲的爱。
我回头一瞧,只见一位年轻母亲穿着衣裙,赤着双脚,站在潮平头的沙滩上,正冲着我们文静地招手。
我抱着孩子,从涌浪扑罢的潮平面走上沙滩,放下娃娃,友好而诚恳地说:“夫人,你孩子又聪明,又天真,我非常喜欢。我们玩得很开心。”
年轻母亲乐了。她笑得那么自然,那么坦诚,透着母亲内心的喜悦,说:“孩子可顽皮着呢!”随后又冲着娃娃说:“彤彤,跟叔叔再见!”
“叔叔,再———见———!”娃子举起了胖胖的小手,脆响响地叫着。
“再———见———彤彤!”我高兴地回答。
夕阳的余辉,已被大海溶化了。
我站在潮平面上,望着渐渐远去的,披着一缕从天海际反射过来的金黄色余辉的年轻母亲和她那可爱的娃娃的背影,直到慢慢地消失在一层青灰色的幕色之中时,我才重又返回涌浪翻动的海水之中。仰面朝天躺着,任涌浪一次又一次地吞吐,冲撞。恰似一个浪迹天涯的游子,重又躺在伟大母亲宽大的胸怀里,尽情地享受着慈母的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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