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岛四日

来源:经略中原   发布时间:2015-05-21 04:03:34 
第一日 登岛

与同行者坐在车上,无意与他们进行些许关于工作中的争论,独自一人沉浸在尼采痛苦的悲观主义哲学之中。尼采疯了,一个伟大的疯子,让后人永恒敬仰的疯子。

或许我也会疯,也只能称得上疯子,也或许,我现在就是一个疯子。

突然听到警笛的刺耳长鸣,我知道,我们已到了蓬莱,这是他们的一亩三分地,当然可以“以鬼子进村”的壮观场景引领我们这帮给他们考查定论一年政绩的所谓考核组以最高规格的礼遇,这是序曲,所有单位都是这样,也就不足为奇了。可是,我还沉浸在疯子的梦中,我不愿意他们把我的梦吵醒。即使不在梦中,沿海滨大道欣赏大海初冬迷人的景象,倾听感受一下大海舒缓的涛声,也比哪刺耳的笛声好。平日里,我坐车,连喇叭都不让司机按的。

不愿意的事情,往往是大众都可以接受的世俗。尼采之所以疯,对世俗思索的太多恐怕也是原因之一吧。

车沿水城,便到的蓬莱码头。这是一片我熟悉的土地。前年,我专程来这里观光,于去年作了《蓬莱记》记之。记不清什么原因,我没有渡海去长山岛。

长山岛属于庙岛群岛。有大小岛屿四十多个,居住人口近五万,南长山岛面积最大,但南北长也不足二十公里,东西宽不足十公里。因此群岛象一把青绿碎玉撒在渤海湾口,屏护着千里海疆。据说,庙岛群岛的称谓源于长山岛东北部的一个庙岛,该岛上有一座渤海湾上唯一的距今八百多年历史的北方玛祖庙,今年三月成为世界第二届玛祖庙会的主会场,曾云集海内外许多高僧与来宾。

我曾站在蓬莱阁,凝视过庙岛群岛,脑中浮现,哪星罗棋布的海岛,在云雾弥漫日,是否呈现海市蜃楼的景观,抑或海市蜃楼的景观,就是这些岛屿光的折射呢?

岛上的主人告诉我,今天的风不大,浪不高,乘船不会太颠。便邀请我来到长岛上最大的军舰的驾驶舱。这样的安排让我欣喜,警笛刺耳叫声惹起的烦扰,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了。顿时对主人乃至主人的单位都产生了莫名的好感。

突然想起红楼主人的一句“名言”,不怕你不贪,就怕你没有爱好。人,又有谁没有一点喜好呢?

浪不大,就没有在海上航行的感觉。真的希望,狂风呼啸,大雨滂沱,海浪淘天。但听船的主人讲,风过八级,就不出船了。只能在岸边等候天气。

我禁不住问,哪守岛的官兵的亲属来探亲时,若遇风浪,不就连面也见不着吗?得到的是肯定的答复,并举例说,一个副营长妻来队,因上不了岛,在岸上居宾馆,吃饭店,钱花完了,也没有见面。回家,就离婚了;岛上的妇女怀孕,都是提前一个月左右上岸等待生产;还有因风大早产进不了医院而母子双亡的。
不禁愕然。我们的军舰啊,我们的海疆。我们的------

大风大浪,在心里,已不再美好。

此时,理解了东坡先生在蓬莱的绝壁上所书“海不扬波”的真正含义。他已不单指导游小姐解说的,是希望无外寇入侵的简单层面的解释了。

午后短憩,便按计划利用一个小时时去了长岛的最南端的山顶。向西俯视大海,有清晰如画的两阙新月,划着美妙的园弧,向远方的蓬莱伸去。其中近岸的弯月,由黄沙堆积,呈上弦,远方的弯月,由浪花形成,呈下弦。一黄一白的两个弯月美妙地斜切在一起,诠释着泾渭分明的黄海渤海的界线,而脚下,一条人工的黄色卵石中间,铺着一条洁白如哈达宽度仅十五公分的白色卵石。走在白色的卵石铺就的路上,就走在了分界线上,一脚踏一边,就一脚踩着黄海,一脚踏着渤海了。哪条哈达路,劈开了山顶上的一座白色纪念碑,哪碑上,就一边写着黄海,一边写着渤海。远处海船搏击海浪,近处海涛和鸣松涛。站在这里,仰望澄澈的蓝天,唯一的感觉,是人类的渺小;平视浩瀚的海洋,感觉还是渺小。我则如一尘埃了。

这就是著名的长岛风景区,黄渤分界线。

难以推却多年未能相见的旧友之情,晚上的例会后,又坐在了海边的餐馆。这是被圈内人称作“小二餐”的夜宵,抑或夜宴。酒又是不可少的了。但过多过剩的鲍鱼与海参,让胃似乎成了仓库。不散步,是难以消化的了。于是,车走了,我与两三个友人沿着海边,与星星作伴。岛上的居民有很早就进入梦乡的习惯。海浪依旧,涛声依旧,对岸蓬莱的光影,在波浪中闪烁,仿佛海市蜃楼的景象。虽然隔海相望,却是无限的留恋。

我崇敬在岛上奉献青春的人们。
第二日 听海

次日清晨五点二十分,我们来自内地的同行人如约乘车,由主人作向导叫开风景区的大门,直奔鹰山。

鹰山是长岛南部山的主峰,峰巅有一个巨大的雕塑-----一个展翅翱翔的鹰,在怒视。

据说,鹰山上启始有许多鹰的,自然更有鹰的猎物,其它种类繁多的各类鸟了。但自从山上安装了风力发电机的巨大风车后,鸟儿都迁徙了。甚至连大雁也不从岛的上空掠过了。于是我问同行者,难道建设时没有考证过对生态的破坏程度吗?答曰,顶不住。

我想,怕顶不住的是自己的乌纱帽。或者,是那在风中每转一圈就能发一度电的巨大利润吧。

一个顶不住,就让那么多生灵失去乐土。

同行的朋友都在渴望海上的日出,我却一言不发地凝神着那风车及鹰雕,展翅蓝天的不再凶悍,现在静止了,静止成一个动作的永恒;钢铁铸就的不再沉默,现在运动了,运动成一个轰鸣的机器。

这一动一静的交换诠释着人类的进步,也注定着自然的毁灭。

赖以生存的地球啊。

东方渐起鱼肚白。晚宴上,当地人告诉我,六点左右日头就出来了。可是,到六点十分才有红晕。天出奇地寒,风出奇地大,海浪拍击着山下的崖壁,一哗一啵的节奏,此起彼伏。远方的海面上,那点点的微光,是早行的渔船,如天空消失的星星偶然飘落。

红晕渐大,便成了彩霞。带来了同行者莫名的惊喜,虽然有人在怪我,起得太早,但看到那彩霞渐浓,还是兴奋不已。

我怎么没有见到海天一色的景象呢,正迟疑间,水气戏法般形成了云。是乌云,海面上的乌云与东方的红晕交织处,是朦胧,是浑沌,是光晕。乌云在升腾,红霞在消散,天似乎一下子蓝了。蓝蓝的天空,白云一朵一朵悠闲地惬意地飘着,些许似乎轻轻地掠过我们的发梢,似乎伸手便可掬来。

海上日出,在大家的叹息声中没有能出现。

我以为不必叹息的,本来谚语就说,早霞不出门的。那乌云与朝霞的交战,不也是壮观之极吗?华国锋同志在石上所题的“远观”两个大字,绝不是仅指日出。或许他也没有能看到日出,不然,他为何不题写“日出”呢?仅是推测,绝无记载了。

山中间建有一个鸟族馆,陈列着我少数知名更多是不知名的类鸟的标本。似乎是告诉来者,这里曾经莺歌燕舞过。一如山峰的鹰雕一样,成为了历史的记载,也成为了后人如对恐龙时代一样的想象。

也许是风寒故,下山时突感身体不适。没有吃早餐,就躺下了。

上午在会场倍受煎熬。上吐下泄加上高烧不止,让我浑身散了架般疼痛。会中先后两次因我身体原因不得不让群英们中断工作。我知道,仅一句惭愧是不够的,还需要坚持到底。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就迅速住进了医院。

典型的海鲜中毒。医生确诊之快始料未及,一如病来得快一样。公寓般的病房里,开着空调,尚觉寒冷。我还只能咬着牙笑着说,没关系,没关系。我生怕给单位找负担,所以虚伪着。

专家来了,院长来了,领导也来了。他们说,我治疗稍有点晚,但没有危险。还说,曾有过这种病例,因治疗不及时而失去生命的。是在其它岛上,因为仅这个岛有医院。我听着,也感激着,并开着玩笑说,若我病逝在长岛,就请把我的骨灰撒在这岛上。这样的情感债务,会让我一辈子负重。

晕晕乎乎中输液,晕晕乎乎中入梦。忽然窗前咔嚓咔嚓连声滚雷,把我惊醒。窗外,闪电砍杀闪电,惊雷追击惊雷,狂风怒吼狂风,黑雨猛砸黑雨。年轻的护士轻轻地握着我的手臂,恬静地笑着说,雷把你吵醒了,这在岛上是常有的事。

狂风暴雨是常有的事,见得多了,也就习惯了。

生病也自然是常有的事了,但不能多,更不能习惯。

我请她把窗帘拉开,我想看一下窗外那常有的狂风骤雨,距离不远的海边大道上,是否雪卷了上来?

第三日 偷 闲

上午输完求液,医生说,可以出去走走了。于是我乘车直奔长岛新华书店。这是一个精小的书店。自然找不到关于禅的书籍。无奈,买了几本史诗与文学的书籍,就离开了。

时间尚早,陪同者说,今天风停雨驻,风和日丽,我们去月芽湾转转吧。

这时我才想到,昨天还是狂风暴雨的岛上,今天阳光明媚了。

月芽湾是一个濒海公园,在南长岛的东北部,因海滩呈月芽状而得名。

半园形的海滩上,布满着五颜六色、光润如镜的鹅卵石。海风柔缓如歌、海浪轻扬如画、海鸥舒展如诗。远方的小岛青翠欲滴,如一个盆景在波浪中起伏。站在此岛上看外岛,让我起想了一句诗,你站在桥上看风景,我站在河边看你。

俯首,我拾起了几颗白中透红的鹅卵石,把玩不舍,使我依稀想起数年前,在南京读书时,专程在秦淮河畔购得的雨花石。陪同人员告诉我,这里的石子是不让捡的,不然,来观光的人,早就捡完了。这也是月芽湾的奇特之处。其它海滩要么是沙,要么是礁,要么是泥,要么是草。仅此处,遍滩玩石,浪大时拥挤着唦唦作响。而这湾,又如一个巨大的音响,把这唦唦声传得很远很远。

恋恋不舍地把石子扔向大海。我知道,我扔得不远,数年后,她还能回到岸边。

如其它旅游点一样,公园的出口也摆满了各类纪念品。我有每到一地便购一物的嗜爱,这次也自然也不离外了。

一个呈褚红色的海螺,煞是可爱。问价,六十。再问,四十。立即成交。可是到付钱时,却收我四十五,突然有受欺诈之感。于是断交。陪同我前往的当地人告诉我,前面的老太太童叟无欺。自然就找了老太太。

一下子买了近三十个大大小小、形状各异、色彩缤纷的海螺,甚是喜爱。老太太也高兴地说,今天我的生意最好。还专门送我一个袋子装这些宝贝。装袋时,同行人一下子从衣袋里掏出许许多多的彩石来,悄悄告诉我,见你喜欢,我就捡了,我与公园管理员熟悉,他们见了,也不说我,不然,捡一颗罚款五元。

我的天,上千元的罚款就这样因熟悉而躲过了。

看来,有权办事,大权小权都是权了。心里在责怪,嘴里却还是在感谢。昨日返回家中,把这些宝贝一搂子全摆放在渔缸,一下子一个浓缩的海底世界形成了。所养的鱼儿也欢快起来。

把下午的输液改到晚上,下午便参加了工作。

实由不好意思所致。上午在公园散步已是偷闲了。何况一行人都在忙碌呢?

勉强撑着去了北长山岛,返回时,已是傍晚。

南北长山岛由一条公路连接,据说,当年建这条长不足两公里的公路时,两个团的官兵分别从两岛填海,整整用了一年的时间,现在是一条笔直的公路。

可憾的是,公路上晒满各类由太小不能食用的鱼虾。连当地人都叹息,作食料太可惜了。这样捕法,再过几年,我们的后代就没有鱼吃了。

车行至路中,正值太阳在远方的渤海,红彤彤地,缓缓滑落,余光照在波光潋滟的海面,如涂了一层金般耀眼。

不止是在大漠才有落日溶金的奇观。

第四日 日 出

夜里勉强出院,心仍不甘。于是悄悄地告诉司机,不要让领导知道,明天早上五点五十分,我们还去看日出。

不敢那么大张旗鼓地去,就只找了一个人作伴。诓说看路人开锁,就上了山。

先是与前天一样的红晕在东方升起来,我突然害怕起来。不一会儿,红晕竟红了半边天,但没有形成彩霞,又窃喜了。

我以为,旭日会在红晕的簇拥中喷薄而出。所有的诗句都是这么描绘。《海上日出》里也说,是跳着出来的。

红晕与海的交接处,有一暗昏的色层。色层与海浪间有一薄如纱曼的雾帐。当我焦急地在红晕中搜寻旭日时,她却从雾中悄悄地冉冉升起。

红晕依旧闪亮,色层依旧昏暗,太阳,如一只嫩红的蛋黄般露出来,孤寂地悬在海平面上。又如少女的红唇抑或乳晕,吹弹得破的感觉。

没有光,没有热,从松针间看过去,担心松针会划破那稚嫩的脸庞;远方飞翔的海鸥,该不会把初阳撞出血来吧。

同事得知我早上又去看日出,得出一个结论,疯了。

我们是午饭后离开海岛的。庞大的送行队伍在码头一字摆开,手很久都在挥动。

我也站在军舰的甲板上象“疯子”一般地挥手,向长岛作别。

一阵海浪扑来,浪花溅到了甲板,湿了鞋子,也湿了双眼。

再见了,长山岛。
再见了,庙岛群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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