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视野中的舟山渔歌

来源:陈新汉   发布时间:2015-05-21 04:04:24 
哲学视野中的舟山渔歌

舟山渔歌是渔民的评价活动

渔歌,顾名思义,就是渔民捕鱼、织网、晒网或休息时自编自唱的民歌。

渔歌是民歌,属于民谣。民谣是“那些牧童灶妪村妇野叟以天籁的方言方音,发表他们真挚浓厚的情意”的口唱形式,最能道出民心民意。

民谣作为老百姓的口头诗,是民众评价活动。渔歌作为民谣的一种类型,同样也是民众评价活动。舟山渔歌就是舟山地区的民众评价活动。

其一,从舟山渔歌的形成看。

舟山渔歌是在渔民的生活中“为满足众人生活之需要”而形成的。如《舟山渔场蛮蛮长》:“南洋到北洋,舟山渔场蛮蛮长。三门湾口猫头洋,石浦对出大目洋,六横虾峙桃花港,洋鞍渔场在东向。普陀门口莲花洋,转过普陀是黄大洋,黄大洋东首是中街,黄大洋北边岱衢港。穿过岱衢港黄泽洋、马目靠着灰鳖洋,玉盘山下玉盘洋,枸杞壁下站两厢,嵊山渔场夹中央。花鸟以北大戢洋,再往北上佘山洋,穿出佘山上吕泗,已经不属舟山洋。”真是—幅渔区的海图。这些渔歌口传唱和,是老一代渔民海上生涯的总结,易唱易记,形象生动,能满足渔民传授生产知识的需要。这类渔歌代代相传,很难说有具体的创作者和时间。凡渔歌总是与满足人们的需要联系在一起,这种需要可以是生产上的,可以是生活上的,也可以是情感上的,从而体现着渔民的意愿。

渔歌中的许多“号子”没有词。例如《一六号》:“(领)一六哎嗨,(齐)要里格赛力啰;(领)要好啰咳啦,(齐)要啰好来咳啦。(领)要啰好啰,(齐)三来;(领)要啰好,(齐)哎撒啦啦啦,啦啦啦啦。(领)哎,撒啦啦啦,啦啦啦啦,(齐)阿家哩啰,阿家哩啰。”这里的“词”实际上只是标记着音的符号,没有什么具体的意思。然而,抑扬顿挫的起篷调子尽管起着协调众多渔民起篷动作的作用,但仍然体现着渔民在劳动中的豪爽粗犷的情感和劳动中的愉悦心情。

其二,从舟山渔歌的流传看。

在一首渔歌的流传之初,其内容和形式往往都不够完善,在流传中不断地完善,直到大家都比较满意,于是这首渔歌也就取得了一个相对稳定的形态,由此也就融合了千万人的意愿和智慧。例如《大网号子》:“(领)沙啦啦子(齐)嗨唷!(领)沙啦啦子(齐)嗨唷!(领)沙啦啦子……(齐)嗨唷嗨唷!(领)嗨!——天上有多少星星,(齐)嗨唷!地上有多少人丁,(齐)嗨唷!(领)海里有多少珠宝,(齐)嗨唷!……(领)数拉格数勿清呀!(齐)嗨唷!(领)嗨唷!(齐)嗨唷!……(领)沙啦啦子——(齐)嗨!”气势磅礴、雄伟刚烈。

渔歌的流传既包括在地域上越传越广,也包括在时间上越传越久。有些渔歌在舟山渔场可以听到,在吕泗渔场也可以听到,甚至在广东、福建沿海的渔歌中也能听到。有些渔歌可以流传几十年,甚至几百年。这些渔歌之所以能流传这么广和久,当然有很多原因,但最主要的原因是这些渔歌所涉及的现象具有一定的普遍性,所体现的情感也具有一定的普遍性。这种普遍性与传播过程中人们的思想发生“共鸣”。正是这种思想上的“共鸣”,使听的人愿意听,并在听的过程中加上自己的情感,从而使内容和形式发生一定程度的变化;也正是这种思想上的“共鸣”,使得听的人产生把这种已经加上自己情感的渔歌传播出去的冲动。于是,渔歌也就不胫而走,不断地流传了。例如《渔民苦》:“渔民头上三把刀,渔霸、海匪加风暴。渔民面前三条道:挨饿、跳海、坐监牢。”这样的渔歌在其他渔区也可以听到,尽管有些小异,但基本大同。

舟山渔歌中的生命意识

人生在世无时无刻不存在着生命意识。然而,渔民出海捕鱼,面对的是汪洋大海,风暴频发,环境十分险恶,真是“船隔三寸板,板里是娘房,板外见阎王”。渔民的这种生活状况就使得他们具有特别强烈的生命意识。这种强烈的生命意识在舟山渔歌所反映的生活里得到了鲜明的体现。

这种生命意识首先体现在出海打鱼的奋斗之中。《起篷调》体现着渔民起篷时的豪情:“撑船哪能怕对头风,晒鲞哪管太阳红!要摸珍珠海底钻,要抲大鱼急起篷。”而《起网号子》更是粗犷、豪劲:“一拉金嘞嗨唷!二拉银嘞嗨唷!三拉珠宝亮晶晶,大海不负抲鱼人。”渔民的生命活力洋溢在这些劳动号子和捕鱼歌谣之中。

生活的乐趣也就油然而生在出海打鱼的奋斗之中。《抲鱼人家多勤劳》体现着丰收的喜悦:“红太阳啦海上照,满海浪花笑。对对渔船,穿波逐浪。张张渔网,布满海洋,捞金掏银勤捕捞取啦。哎啦格依哎唷!带鱼黄鱼,海鳗虾蟹,鱼免鱼鲳鱼,乌贼 鱼若鳎,一网一网倒满舱啦。哎格龙冬唷!”由此就有了《快活的捕鱼郎》:“一艘渔船两面光,三张风篷四角方。五颜六色多景致,七高八低走海上。快活要算捕鱼郎,天上神仙比不上。”正是这种对生活的享受成为生命意识的重要内容。

这种生命意识还深沉地体现在生活的艰辛上。《渔民十煞》:“有风吓煞,无风摇煞;有雨淋煞,起暴饿煞;热天晒煞,冷天冻煞;两脚奔煞,肩胛挑煞;三杠拉煞,老少哭煞。”生活的艰辛在《十煞》中表现得淋漓尽致。

对于渔民来说,生与死往往是一步之遥,因此生命意识尤其体现在对生命不可捉摸和生命脆弱的体验中。《人命歌》在仰天俯海中唱道:“天呵天呵天呵!发风落雨不留情呵!海呵海呵海呵!浪打礁触无人命呵!四面大海白茫茫呵,轧煞抲鱼人呵!”

死像一把达摩克利斯剑悬在渔民的头顶上,越是眷恋生,就越会想到死的来临,由此生命意识就活鲜鲜地凸现在情歌里。《爱妹妹侬勿要愁》:“爱妹妹,侬勿要再呆啦棕树底望我望发愁,侬昨夜头吩咐我格说话,我全记在心头。我抲得大鲨鱼,来给侬买三钱胭脂四两油,打格一副白镯子,带啦侬格手弯头。爱妹呀,要是龙王爷今朝请我去吃酒,侬也勿要哭,心爱相好尽管去求。就说我是侬啦爹娘手里结下的干哥哥,过年过节海滩头上你轻轻来呕三呕。”尽管歌词里说的是“勿要哭”,但听来却是对生命无常而流露出的隐隐呜咽。

舟山渔歌的艺术美

艺术是通过塑造生动的形象来反映社会生活的意识形式。前述的《拉网号子》所呈现的形象,就是渔民劳动中的本质力量,通过个性与共性、现象与本质、偶然与必然的完美统一所体现的艺术典型。正是这种艺术的典型能使人感受后形成思想上的“共鸣”。一首流传久远的渔歌一般都具有这种艺术的典型性。例如《啥人胆敢来较量》:“淡水里生来咸水里长,海风吃吃大肚量。六月里格太阳火样猛,晒干那背脊铁板啦硬。啥人胆敢来较量,试试侬抲鱼阿哥好吃相。”语词不多,但一个具有个性的敢于反抗的渔民形象就栩栩如生地凸现了出来。

舟山渔歌的艺术性主要来源于两个方面:

第一,来源于渔民日常的朴素语言。渔歌作为民谣是渔民“以天籁的方言方语表达他们真挚浓厚的情意”的产物。以《摇橹歌》为例:“风外甥,橹娘舅,摇进岱,吃老酒;对摆橹,赛龙舟,单手橹,慢悠悠。”简短的24个字,把橹与风的关系、橹的种类以及渔民摇橹时的愉悦心情鲜明地体现了出来,并且平易近人,琅琅上口。

第二,来源于口耳相传,融合了千万人的智慧。一首《小哥哥侬要早回家》的情歌:“小哥哥侬要早点回家,勿要抲到日头落西山。小哥哥侬要早点回家,勿要抲到白鸥归沙滩。小哥哥侬要早点回家来,天暗了大洋里厢要出水妖怪。小哥哥侬要早点回家来,风起了虾公恶煞要来把船翻。小哥哥侬好回来啦,我灶火已经添过三把。侬再勿来啊,冷了妹的心窝冷了饭和汤!”在这首民歌中,“侬要早点回家”、“侬要早点回家来”、“侬好回家来啦”,把一个妻子或情人依门远眺的情景活脱脱地刻画了出来,随着时间从尚未“日头落西山”的傍晚,到“天暗了”的黑夜,再到“灶火已经添过三把”的深夜,仿佛看到“妹的心窝”由盼到急到“冷”的转化,真是催人泪下。这样的艺术所凝结着的一种真切感情,正是在共同的深切感受中经过千百人的口耳相传、千锤百炼地提炼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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