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人的生命之路比作一辆奔驰的列车,那么,嵊山就是我的第一个停靠站。在60年前的1950年9月到1953年8月,我在嵊山这个被称之为“天涯国门”的小岛上整整工作了3年,留下了颇多不可抹去的记忆。
箱子岙的最初印象
1950年9月下旬的一天,我同从江苏省松江军分区教导队和苏南军区教导团毕业的50多名学员一起,在嵊泗菜园进行了一个星期的集训,除一部分留在泗礁岛外,大多数人分别被派往了嵊山和洋山两地,开展接管地方的工作。
当天上午9时左右,我们乘坐一艘由渔轮改装的“炮艇”从菜园出发,一路劈风犁浪,于下午1时顺利驶进嵊山箱子岙。迎接我们的3条小船,把我们从“炮艇”上驳送到沙滩。沙滩上聚集了很多渔民和妇女,呼喊着“欢迎政府工作同志”的口号,目送着我们这些还穿着军装的地方干部,走向离沙滩不远的岛上唯一一幢小洋楼——鱼行主陈顺林的宅第。
箱子岙也许是由于其三面环山,一面朝海,地势狭长,犹似一只打开的箱子而得名。箱子岙是嵊山岛上最繁华的岙口,集中着全岛近80%的居民。有一条宽不足3米、总长约400米的小街,石板路面,两边商铺林立,颇有江南小镇的味道。居民住房大多依山而建,有的可拾级而上,有的则要绕山而行,可谓是“地无三尺平,抬腿得爬坡”,十分不方便。从箱子岙沙滩到里百步,有一条露天沙河,横贯全岛,是居民倒垃圾粪便和生活污水的地方,虽然当时已值夏末初秋,但还是蚊蝇飞舞,臭气冲天,令你不得不掩鼻而过——这些,就是我踏上箱子岙的最初印象。
热闹的带鱼汛
嵊山海域是一个海洋水产资源极为丰富的“天然鱼库”,一年四季都有鱼汛,尤以冬季带鱼汛最为热闹。我们上岛后不久,就迎来了解放后的第一个冬季带鱼汛,使原来人口不足7000、面积仅有4平方公里的小岛,一下子增加到了近10万人。箱子岙内鱼行遍布,商贾云集。一到风暴天,渔船停泊岙口避风,渔民上岛购物,400米长的小街人流如潮,挤得水泄不通,熙熙攘攘,大有上海“南京路”上的繁华景象。
带鱼汛的人气,更给那些商旅带来了莫大商机。岛上居民凡是可以腾出的房子,都被外地客商高价租下,用来设摊开店。尤其是箱子岙的房子更为抢手,租价昂贵,半间不足10平方米的破草屋,一汛(约一个半月)的租金一般都不少于300万元(旧币,下同)。所以,嵊山居民有着“四季靠一冬”的说法。最红火的生意要算开酒店饭馆了,每夜灯火达旦,食客不绝,一个冬汛下来,据当时商会的调查统计,每家少说也有2000万元以上的利润。正是这种金钱的诱惑,导致少数“革命意志”不够坚定的新干部栽了跟斗。如嵊山卫生所一名姓朱的所长和区政府工作队一名姓李的队员,在1951年冬季带鱼汛前夕,以亲属的名义抢先在箱子岙黄金地段的横街上租屋开起了饭店。由于经营的酒店颇有“海派”特色,加上大家知晓是“工作同志”开的,生意特别兴隆,赚了不少钱。但在后来的“三反”“五反”运动中,这两人因此受到了批斗,被开除了公职,还被判了刑。现在想来,真替他们感到可惜。
教唱革命歌曲
到嵊山不久,正逢学校新学期开学。我就被领导分派去接管嵊山小学。说心里话,当时我自己还是一个刚走出校门的中学生,要去面对资深年高的那些老教师,难免有一些紧张和诚恐。好在我是政府派去的,尽管有的老教师对我这个乳臭未干的青年人流露出不屑一顾的神情,但姓俞的校长还是无可奈何地陪我同全校师生在操场上见了面,这样,我就算是嵊山小学的“领导”了。
嵊山小学位于箱子岙里百步吹鼓亭下,校舍是一排10来间的平房。全校近200名学生中,多数是岛上商界和富裕渔民家庭的子女。根据上级领导的指示,我在学校的任务除了做教师思想改造工作外,每周担任两节课程,一节是高年级的政治课,一节是音乐课,教学生唱革命歌曲。记得我上的第一堂政治课,完全是照搬我在松江干校学习时政治老师的讲课,题目叫做“地主和农民到底啥人养活啥人?”课后还专门组织了学生讨论,“效果”还真有点出人意料,竟有一位女学生回家后,拒绝穿父母为她缝制的新衣服,说是“用剥削来的钱做的,穿了不光彩”。这件事一度在女学生中引起了连锁反响。上音乐课就更简单了,我把歌词写在一张白纸上,就像连队文化教员教战士唱歌一样,我唱一句大家跟着唱一句。我教唱的第一首歌是《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在那个时候,学生们是不会去注意我教唱的音符准不准,有没有“跑调”,而只是觉得这种挥手打拍的教唱方法很新鲜,所以情绪很高。时至今日,碰到那个年代跟我学唱革命歌曲的学生,总是喜欢旧事重提,戏说我“五音不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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