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龙岛过年的儿时记忆

来源:金涛   发布时间:2015-05-21 01:30:02 

随着虎年春节的日渐临近,定海大街上红灯高悬,福字摇曳,人来人往,熙熙嚷嚷,海岛古城的过年气氛是越来越浓了。

虽说是“年年过年年年过”。但在我的人生旅程中,有几个年头的过年情景,具有特别深刻的记忆。

记得我八岁的那一年,还是民国时期,我在家乡黄龙岛过年。这是个从事传统张网作业,传承传统节庆风尚,以“黄龙开洋”盛名于世,并散发着浓郁海洋风情味的小岛,也是东南沿海较为典型的渔乡。

按照传统,早在农历十二月初,岛上的人们就忙碌起来,开始筹备和购置年货,例如过年所需的冬黄鱼、梭子蟹、大?鱼等,捕上来先放在盐缸里储藏,在除夕夜供祭祖宗用。海鳗、鲳鱼、虾潺、比目鱼、

鱼等等,则是把鱼劈鲞,挂于檐下,让北风吹干,称之“风鱼”。由于岛上街巷相连,户户挂鲞,这就在黄龙岛上形成了一道独特的过年风景线。

当年,黄龙岛上没有菜场,更无大型超市。渔民们过年所需的年货,包括服饰、鞋帽、肉类、家禽、蔬菜,糕点、南货等等,均需去沪甬等地出售鱼鲜的渔民代为购买。因此,每当这些渔船从沪甬等地返回时,沙滩上人声噪杂,人群汇集。有肩挑大白菜、芋艿头的,有手提猪头、鹅鸭的,还有手拎红枣、桂圆等南货的。担来箩去,老少皆欢,构成了黄龙岛过年的又一风景。

但是,年货中的老酒、年糕、豆腐之类,则是渔民们在岛上自行加工制造。那一年,我外公家用八尺大缸,酿造了一大缸米酒。当三、五天后,大缸里的酒酿飘香时,我常常用小矮凳垫脚,掂着脚尖,悄悄地爬到缸沿边去捞酒酿吃。那又糯又甜、令人陶醉的醇真味道,真是美极了。

不过,黄龙岛过年的最热闹场面,则是搡年糕。搡年糕的工具有两种,一是石捣臼,二是硬木特制的木榔头。这木榔头的柱头上镶嵌着一个光滑、圆形的花岗石,拎起来十分沉重。所以,搡年糕是个使蛮力的活。

按照程序,先是把浸过水而凉干后的晚稻米(内含部分糯米)放在蒸笼里蒸,待米蒸熟后倒在石捣臼里,用木榔头用力地捣打成块状。尔后,把成形的糯米块,放在长桌上切割,再用特制的年糕板做成年糕状,或用年糕块塑成海鱼、兔子、鸡、狗等小动物。

搡年糕时,具体操作的有两个人。一是“搡手”,另一个是坐在捣臼旁的“搓手”。当搡手每搡一次年糕后,则搓手就赶快用手把年糕粉往中间挫推。而这年糕粉是刚出笼的热米粉,烫得灸手,所以此人必须赶快把手往冷手盆里浸。这一搓一浸,都在瞬时间完成,其难度之高,动作之巧和干活之累,也就可想而知了。

当时,由于黄龙岛上有石捣臼的人家并不多,而且都在街路边,因此,搡年糕时自然吸引了众多路人,纷纷驻足围观,并有那些壮年汉子,豪气雄发的热心参与。有的甚至脱去外衣,紧缩腰带,吆喝连声,拿起木榔头来十几下,以显示他的强壮和力量。

此时,令人最高兴的则是主人家把热年糕捏成一个团,称之“年糕团”的分送给孩子们吃。里面的馅子是黑洋酥,豆酥糖之类的,吃起来又糯、又热、又甜。至今回忆,仍是十分的温馨和甜蜜。

过了农历廿外,过年的气氛更浓、节奏更快了。廿一、廿二,洗衣、洗被,擦洗器皿。廿三祭灶,廿四掸尘。廿五、廿六,蒸团、做豆腐。廿七、廿八,杀鸡,宰鹅。岛上渔户,最早的从廿四开始就要“送年”,同时要供祭太平菩萨。最迟的到十二月廿九,必须完成这一神圣祭典。直至除夕夜,做过祖宗羹饭后,合家团聚,围坐一桌,举杯共饮,送旧迎新。

当然,八岁那年的过年情景,之所以令我有特别的记忆,还有其他的原因。一是那年“黄龙开洋”旺发,岛上渔民喜获丰收,我家因经营海上长途运输,获利甚丰。所以那年过年“送年”时,供品是全鸡,全羊,全鹅,还有猪头,猪肉,鱼蟹果品等等,用两张八仙桌拼在一起还放不过,只好盆叠盆的叠起来。

大堂内,正中挂一寿星图像,两边贴着鲜红春联,特大的龙凤蜡烛在悠悠的燃烧,鱼肉菜肴上的绿葱、红丝五彩缤纷。尤其是门口挂着的那两盏汽油灯,更令我感到十分的惊愕与新奇。

这汽油灯呈塔形状,形似杭州的“三潭印月”。上有顶盖,下有储油坐罐,均由铝质金属制成。中间,则是个凸肚形的玻璃。点燃前,先要灌满汽油,并要用力打气,尔后点燃火苗,因气的压力,使火苗往上窜,从而把顶盖下的纱罩点燃。再后,灯光渐渐由红变白,继而象白炽灯一般的明亮,照得堂屋内外如同白昼。

在此之前,黄龙岛上的照明,主要是煤孚灯、桅灯或是灯笼、蜡烛之类。而这希奇古怪的汽油灯,我还是平生第一次看见。

二是那年过年,岛上排了一台越剧大戏,戏名“秦香莲”。演员都是岛上的渔民和渔家妇女。虽然是些拿蒿子、执网梭的渔家儿女,但演起大戏来,可是有板有眼,毫不亚于正宗戏班。何况,戏台搭在南岙的大沙滩上,背靠石屋幢幢的大山,面临碧波荡漾的大海,台柱是用粗大的毛竹支撑,台板是晒场上的拣虾板,台顶及左右两厢则用棕色的帆篷遮盖,而台前照明的,正是从我家借来刚从上海买来的汽油灯。

虽说,这舞台显得原始而简朴,但却是粗矿而海派。这种独特的舞台场景,也许比鲁迅先生在“社戏”中的描写,更具特色和风采。正月初一晚上,因怕看戏的人很多,我匆匆地吃过夜饭,大约在下午四点钟,就背着一条长凳,放到前排去占座位。晚上六时正,锣鼓响起,大戏开场了。沙滩上可真是人山人海。

当时我年龄较小,戏的内容并不看得太懂。但当包公一出场,我就起劲的鼓掌喝彩。我认识这个演包公的演员,他姓柴,是个张网船老大,平时见他乐呵呵的,对人挺和气,想不到一上台就威严十足,举足起步,甩袖摔帽,挺有戏架子。尤其是他那略有沙哑的粗嗓子,唱起绍兴倒板,好比上涨的潮水,哗啦啦的,令人震撼。

怪不得,陈世美见他索索发抖,公主、太后也奈何他不得。但演到了要紧关头,想不到包公却一时犹豫不决起来。这可急坏了我和小伙伴,大家一起叫喊:“快把陈世美砍了! ”。

“怎么啦?阿章,你在说梦话。 ”我妈妈在暖暖的被窝里抚摸着我的头,甜甜地笑着说。这时,我才发觉我正躺在被窝里。

此时,巡街已敲过三更,海上涨潮了,新春爆仗也在南岙各地“劈劈啪啪”地炸响,我似乎闻到那散发在空中的浓烈火药味。

于是,我带着美好的梦幻,在喜庆的过年气氛中,又甜甜地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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