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陆队员的一天

来源:田小明   发布时间:2015-05-21 02:46:06 

再见内陆队员时,已经是昆仑站建成之后整整一个月。

对内陆队员,我有一股子说不清楚的崇敬。我们一起穿越西风带,一起为严重冰情而烦恼,手拉手探过冰。在距离中山站10公里之外的出发基地,我曾跟随他们清理积雪,为他们壮行。在冰雪南极,我们一起为自己的工作而忙碌。

内陆队是223回到中山站的,本来考察队计划好了要迎接他们,甚至有在他们还没到达中山站之前就去慰问的计划,但天公不作美,普里兹湾考察刚刚结束,“雪龙”船就被气旋围困,整整4天, “雪龙”船在普里兹湾漂泊,与气旋和随之而来的浪涌打游击,就是不能靠近中山站,也没法靠泊熊猫码头。

26日,考察队也是动用直升机才将船上队员送上中山站——这一天,作为中山站建站20周年的日子,谁也不想错过,考察队也不想让任何一个人错过。他们——内陆队的队友,一个个乐呵呵地接受了船上大家手工制作的大红花,他们的脸色已经好过来了,但冰穹A的风雕刻的痕迹还是隐约可见。李院生,英雄的队长,一上来就拍打我的肩头,那种发自内心的亲热让人倍感温暖。夏立民,还是冰雪硬汉的形象,胡子更长了。建站成功,该刮刮了吧,他却不急,乐呵呵地说,等过了西风带吧,保暖啊。次旦罗布,唯一的藏族队员,70天没见面,本来清秀的脸上,大胡子就出来了。还有老崔,王牌机械师,声音依旧洪亮,正和两个青海老乡照相呢。

可以好好休息了吧?

不行啊,东西还在出发地,要运回来。

每一个人都这么说。他们说的东西就是生活舱、实验器材、垃圾、雪地车等,共装了满满31个雪橇。

匆匆出发。坐在雪地车后厢里,一路颠簸,经过俄罗斯进步二站,爬过中俄公路——多好听的名字啊!其实那就是一个人字形的大坡,两边都有40度。过了中俄公路,再爬过一道坡,才能到进步一站——一个俄罗斯废弃的站址,附近还有澳大利亚的 “劳基地”。继续前进就到了鹰嘴崖,也是一个要命的地方,之后就是冰盖。远远的,看到雪橇鲜亮的颜色,还是那阵势,一溜排在那里。共31个,全要运到进步二站,再把其中一部分运到中山站。

之后的工作并不复杂,三辆雪地车来回运雪橇,我和几个队员一起,给雪地车挂挂钩——先从雪里挖出挂钩,等车一来,大家抬起死沉的挂钩,与雪地车连好,插上插销就行。活儿不复杂,但累的是我们都穿了厚厚的防寒衣,戴了厚厚的手套,又是雪地,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回走,十分不方便。体能就这么消耗着——人多的时候,自己实在插不上手,就从工具箱中找了个铁锹,一个人去挖挂钩。全部挖出后,又从雪橇上找了根木杠帮他们抬挂钩——挂起来也不容易,车慢慢退,两个挂钩对好才行,这期间要抬着沉重的挂钩,四五个人也非常吃力,用木杠撬则省力一些。

车没来的空隙就是大家的休息时间。坐在雪地上是唯一的休息方式,没有东西可以遮挡,背对风好了。我多次用相机拍摄让人刻骨铭心的镜头,夏立民也是这样,队员宋九建是这样,每一个人都是这样:口喝了,抓起块雪就往嘴里送。看到他们坐在雪地上,躺在雪地车压出的深深的车辙里,如一尊雕塑,默默地吃雪,心里就涌起一股酸来。他们都有温暖的家,却万里迢迢来到这冰雪南极,在冰盖上,爬冰卧雪,无怨无悔。他们,才是我们这个时代真正最可爱的人。

中午时分,雪飘起来了。我们也已运了21个雪橇。该吃午饭了,大家一起钻进雪地车后车厢里,向进步一站赶去。到了鹰嘴崖,就看到了吃惊的一幕:下坡时,在巨大的惯性下,一个装着一辆BP240雪地车的雪橇挂钩刺进了前面牵引雪橇的履带中,左边履带断裂,露出黝黑的动力轮——这只是当天的第一次事故,好在雪地车没有翻,人员平安。但在雪地里,履带是没法重新安装的,得想办法运回站上再说。一群人只好处理这事,拖开雪橇,运到进步一站,雪地车也只能先放在那里,回头再说。

到进步一站时,已是下午3点。大厨张宏忠已经做好了午饭,是煮面条,热腾腾的。大家挤进小小的生活舱里,轮流吃饭,吃完的人赶紧离开,后面的人才能挤进来。

匆匆吃完,又赶紧去运最后的10个雪橇,这次很顺利。经过鹰嘴崖时,刚才坏了的雪地车还在那里。

本来以为这一天的事该完了,没想到这才开了个头。这次是从进步一站往中山站运雪橇。问题出在中俄公路向站区一边。先是下坡时一辆雪地车又被后面的雪橇挂钩紧紧顶住,夹在两边是乱石的路中间动弹不得,不敢再下了,要不鹰嘴崖的一幕将重现。赶紧联系后面的雪地车来增援,等了一个小时却不见动静,正纳闷呢,就看见山顶的人在招手,山腰的人就喊:人全部上来,全部上来!气喘吁吁地爬到坡顶一看,那边的排成一队,正抬一条手腕粗的钢索呢,大家七手八脚上去加入其中,在雪坡上抬起钢索,往山顶抬。李院生和机械师崔鹏惠站在坡上,坡下,是集结起来的车队。他们俩脸色都不好。有队员小声说,刚才吓坏了,本来想拖曳雪橇解救前面险情的卡特车刚刚爬上坡顶,就倒着滑下去了!

听这消息,我冒出一头冷汗。这是一条近40度的山坡,车滑下去,会是什么样的情形!而下滑的原因,就是因为雪地车多次碾轧导致路面的冰全部松动了,而松动的冰下面,是幽蓝的老冰!

万幸的是车没有翻,驾驶员平安。

这样,不同的险情堵在了 “人”字形山坡的两边,一天劳作的结果,就是蚂蚁搬家一样,把雪橇从出发基地运到进步二站,又把一部分运到中俄公路一边,又被两次险情死死卡住,只有李院生驾驶的第一辆车平安通过。

所有的队员都已精疲力竭。天早已暗下来了,南极的极昼已经过去,下降风吹起来,划过脸面,像刀子一样,生疼。

没法继续工作了,李院生决定撤离。因为只有一辆车可以乘坐,20个人运两次也紧张,有两个队员决定步行回站,我也不忍心再挤他们了,便跟随他们一起向两三公里外的中山站走去。

路过俄罗斯进步二站时,有人用生硬的汉语打招呼,我们也回应 “你好”。说到一天险情,小宋说这样的事情太多了,去冰穹A哪天不是险情不断啊。说这些的时候,小宋一脸的平静。

远处冰山之间的海面上是 “雪龙”船。夜幕下的“雪龙”船在灯光下显得分外温暖。俄罗斯船回去了,印度船回去了,只有“雪龙”船还在海上。船上,是一起面对风浪的队友,他们还在等待冰开时刻。站上的物资还没有运上船,南极的冬天就要来了,我们告别中山站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Copyright © 2004-2021 hycfw.com Inc. All Rights Reserved. 山东海洋网络科技有限公司 版权所有
用微信扫描二维码
分享至好友和朋友圈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