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时报特派记者李永明9月2日长岛电   渤海溢油事件已过去90多天，海上溢油带面积仍有3平方公里。千夫所指的康菲在舆论压力下随道歉并承诺实现彻底封堵溢油原，但屡屡失信，已让公众失去了信心。国家海洋局代表的官方诉讼团和渔民个人抱团聘请的律师事务所都在做最后准备告康菲，海洋污染和索赔已成为目前的两大焦点。但回顾已经过去的3个多月，渤海到底是谁的渤海？中国渤海最大的溢油事件将给我们带来哪些启示？渤海在石油和环境两难中又该如何抉择？就这些问题，著名海洋专家、山东省海洋渔业厅原副厅长王诗成接受本报记者专访。

持续隐瞒真相是漠视公众知情权

济南时报：蓬莱19-3油田溢油事故6月4日发生，迟至7月初因被媒体曝光后，公众才知晓？是什么导致如此重大的溢油事故迟迟不能公开？

王诗成：渤海曾发生多起溢油事故，很多小事故可能被隐瞒。有些原油泄漏了你不知道，特别是在夏天，海上升降融化，形成油膜便极难发现，只要不披露就随它融化了，没人知道，但对海洋生态的影响却是长期的。

这次，康菲公司一直拖着，拖了一个多月了，看到拖不下去了，才最终召开新闻发布会，向公众通报了有关情况，可再通报情况中，又是漏洞百出。这里面的一个问题是，目前对海洋溢油事故，国家海洋渔业和环保等部门还没有一个操作性强的应急预案，多部门缺乏应急机制，导致事件处理缓慢。这样持续隐瞒真相显然是在漠视公众的知情权，是一种最大的“漏油”行为。

中国的事最怕不了了之。拿大连来说，去年中石油储油罐大爆炸，漏进大海的油，至今怎么了？海洋生态如何？也没有个跟进的交代。

济南时报：8月31日，国家海洋局向康菲下达的彻底排查溢油风险点、彻底封堵溢油源 “两个彻底”期限的最后一天，急欲摆脱“千夫所指”的康菲公司称，已向国家海洋局提交报告，彻底封堵溢油源，并再次向公众致歉，表示将承担其责任。但此前，康菲多次声称溢油源被永久封堵，都被证伪。你如何看待康菲这次的动作？

王诗成：具体还要看国家海洋局的综合评估结果。但康菲处理漏油事件到现在，其封堵方法没有根本改变，很可能只是用集油罩罩住了，而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彻底封堵住溢油点。渤海地质结构复杂，生态环境脆弱，一旦发生更为严重的溢油事故，影响将是灾难性的。

 关于溢油现象是否得到有效控制这个问题，我曾在“微博”上评论称“真假难辨”。为什么这么说？中海油和“康菲”说它们的溢油源已查清，这是它们的说法。而现在国家海洋局就此事件又有一个说法，作业区仍有船只发现油带。也就是说，事情本来原因并没有被完全找到。可能大的漏油点找到了，也堵住了，但一些小的漏油点可能还尚未被发现，还有原油继续泄漏到海里，对环境造成影响。

济南时报：如果康菲被证实仍未实现封堵，我们除了等待漫长的诉讼过程，还有什么其他办法施加压力？

王诗成：国家海洋局此前表示，如果康菲不能实现两个彻底的要求，将采取更为严厉的措施。目前，康菲7个生产平台中已经有两个停产。如果仍未能实现承诺，政府应该立即责令康菲将剩余5个生产平台一并停产。其实这也是康菲最害怕的，作为企业需要利润，一段掐断这个途径，将给它带来更大的压力。

康菲最少也要设几十个亿的风险基金

济南时报：对渤海溢油事件，公众的一个关注焦点是生态索赔。康菲虽然一再道歉，但决口不提赔偿，仅有的处罚也是国家海洋局北海分局对其20万元行政罚款。目前，官方和渔民的索赔都在进行中，你觉得索赔应该达到一个怎样的规模？

王诗成：20万元的处罚简直是笑话，山东省规定的最高索赔额度高达2亿元。2010年，山东省率先出台了海洋生态损害赔偿和损失补偿的相关办法，成为全国首个试水规范海洋生态补偿的省份。但由于此次发生事故的地点在山东管辖范围以外，应该由国家出面进行生态索赔，同时，国家和地方渔业等部门也应进行渔业和渔民损失索赔。

在索赔额度上，去年美国墨西哥湾溢油事件，英国BP公司一开始就拿出200亿美元，设立赔偿基金。我认为，这次依据目前的损失规模和以后的生态影响，康菲公司至少应该拿出几十亿元或上百亿出来设立风险基金，用于控制溢油产生的危害、生态恢复和赔偿。

济南时报：您的老家就在长岛县砣矶岛上，也是这次比较靠近漏游区域的地方，很多渔民捕鱼的海域会被污染，我们应该如何保护渔民的权益？

王诗成：这些损害不好统计，但我认为除了海产品养殖损失之外，更重要的是要关注海洋石油污染影响公众健康。这也涉及到公众的健康权益。海洋资源虽然属于国家，但渔民世代在捕鱼，渔业资源损失也应给渔民补偿。

石油污染有可能使整个渤海毁于一旦

济南时报：一些长岛渔民告诉我，现在每一次出海，打上来的鱼越来越少，远远不如以前。渤海水产品资源为何会这么快萎缩？而且目前农业部还采取了休渔期及放鱼苗等措施。

王诗成：据统计，目前渤海中有油气井1700多口，石油平台180多个，石油开发的污染成为侵袭海洋生态环境的重大隐患。随着海洋开发力度的加大，渤海海洋环境问题突出。据不完全统计，近十年来因渤海污染事故造成的海洋经济损失达1000多亿元，仅十五期间，山东海域发生的重大溢油事故10多起，造成海洋渔业资源损失20多亿元，对沿海经济的发展和社会稳定构成了很大的威胁。渤海是中国内海，石油开发污染成为侵袭海洋生态环境的重大隐患，除此之外，还受到海上运输、生产船只造成的油污染事故的损害，石油污染有可能使整个渤海毁于一旦，造成渤海生态灾难。

济南时报：这次漏油事件是否会对渤海湾水质造成长期的影响？

王诗成：这也是目前公众关注的热点，但实质上，康菲和中海油至今也没有公布具体的损失数据。但从海洋污染角度，只要一发生这种海底溢油事件，对海洋生态环境的影响肯定是非常大的，局部海域受污染的持续时间是非常长的。石油污染使许多海洋生物的胚胎和幼体发育异常，海洋生态系统中的脆弱环节一旦受到损害，几十年都难以恢复。据统计，近50年来，全世界因油类污染已造成1000多种海洋生物灭绝。

渤海石油应存起来作为战略储备

济南时报：在上世纪80年代您就不认同渤海油田开发，主张“保近海，拓远海”，可目前国家经济发展急需石油资源，如何平衡环境保护和石油开发这两者之间的关系？

王诗成：在当年，我省莱州湾的30万吨毛蚶基地，就是因为胜利油田海上采油平台排污而夭折。1995年至1997年期间，长岛每年扇贝养殖业损失高达5亿元。3年时间，几乎把一个小康县变成贫困县。现在长岛又发展起来了，不能因为污染再次影响老百姓的生活。

我们宁可不要石油，也不能不要渤海！海洋生态一旦污染是很难逆转的，渤海半封闭的海湾形态生态条件尤其脆弱，而且海上开采石油，如果说要求百分之百不漏油是不可能的，即使像美国、英国这么先进的技术，也不可能做到绝对没有漏油可能。当时我就建议，根据国家战略需求，其实完全可以将渤海这么大的油田作为战略储备，等待技术成熟或是需要的时候再进行开采。

而且即使目前开发，国家相关部门也应该做完善的风险评估和应急预警机制，充分论证石油开采风险，不能仓促就上马项目，却没有完善的风险控制措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