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具列传》被专业人士认为“以史书的方法与虚构的人物故事相结合,写出了古老渔具的美感及其所承载的历史人文内涵,从体裁到内容都是文学创新。”
初读《渔具列传》(盛文强著,漓江出版社出版),迷惑于它奇异陌生的形式,陷入文体归类的困境。碎片化的独立篇章,看起来是一部文集,父亲形象的多次出现,俨然一部家族小说,而渔业史和海洋学专业知识的建构,又像一部学术著作。细细玩味,不难发现传统文化外衣下隐藏的现代性和实验性,以及正统教化压抑下的海洋文化的隐逸精神。清醒自觉的文本意识如同与生俱来的本能,先锋实验超越了种种苍白的概念和文体归类秘术。读者一旦进入渔具的奇幻世界,就陷入作者精心编织的迷宫,游鱼一样无法逃脱,只能跟着丝线的走向进行一场奥德赛式的漫游。而作者本人起草的导读恰如其分地说明了文本特质:“拒绝开始,拒绝结束的文本闪耀在漫长的海岸线上,来回游弋,虽则忽明忽暗,却从未熄灭”。
《渔具列传》中虚设的主人公“枕鱼斋主人”,是生活在清末民初的秀才,他难以通过古老帝国的科举考试,科举废,贩卖鱼虾为生,通过研究渔具寄托怀抱,他对读书不多又喜好夸夸其谈的表演者抱有警惕,表现出一种纳博科夫式的傲慢。这一既传统又现代的局外人,主动疏离了集体意识和体制规训,透过歌舞升平万众狂欢的表象,窥见世间光怪陆离的本相,以及真正艺术与世俗标准格格不入的吊诡局面。“那时节,在腥气刺鼻的鱼市上,你一眼就能认出垂头丧气的枕鱼斋主人,他抱着肩膀站在集市的一角,身边两只鱼筐里的银鱼如白铁浇铸的一般。他是我所要寻找的精神同类。”显然,枕鱼斋主人是作者的自我指涉,也是遭遇此类困境的普遍代指,还可以看作是沃尔夫冈·伊瑟尔所谓的“隐含读者”。
浩大的捕鱼船队因为丢失了铜钱船眼在风暴中全员覆没,难道船眼真的可以射出犀利白光,吓退兴风作浪的海怪?民间叙事的神性和野史传奇的魔力昭然若揭。作者横无际涯的文学想象与时下缺乏想象力的纯写实主义毫无共通之处,《渔具列传》也是对小说表达的一次实验性尝试,展示了作者不羁的文学野心。
作者在导读中说“古老的审美传统没有随着时光的流逝而失落,渔具正是活着的古物,它们带着渔猎时代的尖锐芒刺,从海角的一隅破空而来,刺穿了丝绸衣袖的花鸟纹饰,使那些高贵者禁不住要狂怒,却又无可奈何。这是渔具叙事的基本特征,终归与那些妩媚优雅的兰花指式的浮浪势难两立。”舟楫的承载与担当,网罟的贪欲和嗔怒,钓钩的狡猾与奸诈,绳索的衔接与粘连,彼岸与现世、历史和当下,作者魔法师一般摆布相互指涉的镜像游戏。福楼拜曾用“恰当的字眼”来自诩遣词造句的杰出能力,《渔具列传》的语言也有炫人眼目的风采,以及某种超自然的力量。文本中开口说话的渔具以及横行自如的海怪,如同一片锋利的刀刃,无情刮去伪善人士借以装扮自己的鱼鳞,使其浅薄褊狭暴露无遗,进而触及到根深蒂固的民族劣根性。
鉴于此,《渔具列传》被专业人士认为“以史书的方法与虚构的人物故事相结合,写出了古老渔具的美感及其所承载的历史人文内涵,从体裁到内容都是文学创新”。可见,《渔具列传》提供的不仅是方法论,同时还是世界观,这本书在世间寻找着精神同类,将他们的卑微生活一一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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