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小龙女的故事，我很小的时候就听说过了。记得那天父亲刚喝了一点糯米酒，心情不错，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往头上浇，大概这水缸和洗澡使他想起了民间流传的小龙女18年未洗澡、一洗需要三口大缸的故事来了吧，于是就对着我们这些孩子说：“从前啊，桃花岛上有许多桃树，桃子成熟时的香味让东海老龙王闻到了……”

前几天我来到桃花岛，在安期峰下的龙塔里，看到了完整的小龙女故事，才知道童年的记忆是多么的精确。记得王安忆曾经说过，人的记忆中有两种记忆永远不会欺骗你，那就是对母亲和童年的记忆。所以我对小龙女的故事，感到异常的亲切。我一层一层地上塔，每一层塔的墙上都绘叙着小龙女的故事，它们带着我回到童年，回到真正的民间。

是的，回到民间。我认为小龙女的故事是一种真正民间化的叙事，它将民间的遭遇、愿望和历史加以文学化的描述和记录。这个故事的中心情节是报恩——对母爱和故乡的报答。小龙女的母亲，桃花岛上一个美丽的民女，因为吃了东海龙王咬过而丢弃的桃子而怀孕（显然是民间桑濮民风的一种变形和折射），不得不远嫁大陆（正是该类女子命运的一种历史描述）。只知有母不知有父的小龙女得知自己身世后，决意回桃花岛修炼。她的修炼是为了什么呢？是为了有能力回到大海深处父亲的身边去。这种思维和选择，显然又是非常民间化的一种形态。就在她修炼的过程中，故事加进了她帮助母亲居住的村庄战胜旱情、最后又将母亲迎到桃花岛的情节。这反映了一种普遍的民间情绪：未婚而孕的不幸女孩，实际上都是无辜的，她们有情有义，私生子也都是才能非凡，他们用实际行动证明着自己。这既表现了民间对男女情事的独特理解，也表现了民间大地般的宽宏襟怀。

小龙女美丽、善良、意志坚强，她的身上具有民间所希望和赞赏的一切美德。由于这个故事出现在桃花岛，并且又由于它将真实的地名纳入了故事的叙述中，因此我可以说，小龙女的故事是非常桃花岛了的。或者简直可以说，小龙女就是桃花岛。

因为桃花岛也美丽。最近几年来，我到过舟山几乎所有的大岛，应该说每一个岛屿都是美丽的，可是桃花岛一如其名字，给了我非常美好的印象。晚上在安期峰前面的沙滩上散步，那环境之静、之美、之含蓄，我想仙界也不过如此。第二天在桃花谷，鲜花、树影和水潭组成的小木屋世界，还有碧海潮声的诗性激荡，我想猴儿到了这里，也会安宁如鸟的。还有谁能保留下身上的戾气和野心？

因为桃花岛也善良。我和桃花岛人交往并不是很多，但就那么几次有限的交往，我就觉得桃花人非常善良。以前我有一个学生是桃花岛人，因为我不经意的一句“你们那边有没有河豚鱼干”，结果她父亲四处寻找，还写了一封长长的信，告诉我这种鱼干应该怎么洗怎么烧才能保证安全。三年前我也曾经来过桃花岛旅游，上了码头后风雨如注，几分钟后衣服全湿了，一个大娘将我带到家里，烧了姜汤，换了衣服，还坚持不收我的钱。

因为桃花人也坚强。从镇里出发上对峙山，进口的面包车也行进得吱吱呀呀，这一条山路的开辟需要多少汗水？山顶上有一口气势恢弘的大钟，镇里的同志告诉我们，将这口钟抬到山顶，十多个壮劳力，整整用了一个来月时间。

桃花岛诞生了小龙女，小龙女书写着桃花岛。在我看来，它们是不能分割的整体。桃花岛上桃花女，这才是桃花岛真正本土性的文化。据说小龙女至今还住在桃花岛上，1998年的时候她还在龙潭里显过灵呢。因此我认为，小龙女还应该更加显形化，譬如在桃花岛码头处，除了金庸先生带给桃花岛的武侠文化营造外，如果能同时营造一种小龙女文化，我想不应该会是一种无意义的多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