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多少次了，一回回送别海洋调查船远航。也不知多少次了，一回回迎接那海洋调查船的凯旋。

每当这时，我总会想起小时候经常唱的那首儿歌：“父亲是帆，母亲是湾，我是一只小小的船……”大人说，只有大船才能远航，所以我远航的记忆来自童年。

那时弱小的孩童，不知多少次顽皮地站在海边，抖开衣襟，挟着海风的余韵，看着海浪拍打礁岸，冲着大海拼命地呼喊：海平线上的那个黑点，可是远航归来的船?长大了，当上水兵上了军舰，那军舰真是一艘好大的船。

算来与海为伍快40年了。今年6月的一天，适逢“中国海监17”船服役一周年，船员们集会邀我参加为“17船”过生日，开始时大家深沉少语，继而渐入兴奋佳境，举杯正酣。这时一位曾当过兵的老船员站起来对大家说：我们是船员，我们的人生必将在大海上度过，我们的故事写在惊涛骇浪里，我们的歌声飘荡在风雨中。作为儿子，有多少战友、同事多次为自己的船过生日，却从未能给自己的母亲过生日。有的就是在母亲永远离去时都不能回到老人身边看上最后一眼。我的一位战友不仅未能送母亲远去，就连母亲周年祭日也无法跪拜母亲坟前。二十多年了，今天我想为大家唱一首“母亲”……

“……这个人就是娘，这个人就是妈……”，他饱含深情的歌声令大家感动不已。也许是我比他更老的缘故，当他向我敬酒时问我想说什么？我回答：天下只要多一个不孝顺的儿，就会多一个遭罪的娘。而对于你们，母亲们会引为骄傲，因为你们是闯海的男子汉。

那天晚上，我和船员们谈了很多。我对几位老乡说，还记得二十多年前你的一位老部门长吗？他的父亲在解放战争中牺牲了，是母亲把他拉扯大，他当兵后不久母亲也去世了。母亲的离去给他留下了深深的遗憾。后来他转业回到地方工作再也未见面。十几年后当我们终于见面时，他一下子抓住我的手不放，眼中涌出晶莹的泪滴。分别多年的老水兵重逢了，他两鬓虽已发白，尽管多年不见，可那瞬间握在一起的两只手迸发出绝对的信任与友爱。当谈到往事，他说：我不后悔！

忘不了那个瞬间，那样猛烈、强悍的握手……。久别重逢，印象是那样地深刻，记忆那样永远。此后的日子里，每当遇到与此相似之事之情，我便会想起那次与他的握手。又是几年过去了，尽管我曾多次放缓思绪，想忘却一些什么，但他握手的那份神奇的大力、激情犹似年轻时一般。那大力的一握，又一次深深地根入我的记忆，使我无法忘却，无法不思念。

无独有偶，就在上个月，当“中国海监27”船和“中国海监22”船海上执行任务同时停靠蓬莱港时，我与两船不期而遇。异地相遇两艘船的老朋友自然高兴。船员嘛，靠港的晚上无事，我和船长相约小酒馆喝酒。边喝边聊，先是海阔天空，后来聊到了“八仙过海”，又聊到了蓬莱水城……。那天晚上，我们差点忘记了时间。

也许是意犹未尽，第二天清晨，当太阳刚刚跃出海面，我已站在了当年戚继光水师的水师府门前。

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英雄已去，可水城还在。历史上在这里演绎的雄浑壮戏已凝聚为一种民族精神永留人间。这时，我仔细地端详水师府门前左侧立着的一块忠字碑和右侧立着的一块孝字碑。为什么一左一右两块石碑，近在咫尺却不得团圆？

在两块石碑旁，我一个人独自徜徉其间。那是一个清晨，一个太阳刚刚升起来的清晨，我徜徉着，思索着……

船是阵地，战袍是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