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太阳

来源:浙江海洋学院中文系 李越   发布时间:2015-05-21 03:28:59 
夜的黑绸布哗啦一声盖了下来,海湾的浪花闪烁,如我思想的碎片,荡开去,收拢来,碰运气在某处巉岩上,又"砰"的一声溅响,蓝雾温柔地围住了小屋。我铺开稿纸,任思绪雨点般溅落。突然,一声黑黝黝的岩影,几只海鸟神秘地掠过。那号音幼稚而胆怯,向上跳着,一下走了调,滑向谷底,又挣扎着爬起,一步步摸索,到达某一高度,被黑夜的巨手轻轻一掐,推入无限的空洞时去了,我的思绪被彻底破坏,离开桌子恼怒地踱步,挥拳。盐味的风涌来,是涨潮时分。我整夜坐着,想吹号者的模样。
清晨,翻过东边的峭壁,我来到码头。水手们忙碌着,谁也不提昨夜的事,哪个是我想象中的吹号者呢?我怀疑自己是否得了梦游症。回入屋子,听德沃夏克的《自新大陆》,灵魂顷刻溶入宏伟壮阔的激情震颤里。
夜晚去海边散步,听老头说说鬼妖,在小船上坐坐。窗台的昙花散着悒郁的芳香。它在思念山野的故土地了。而我,流浪的城里人,为了什么抛弃了繁华?灯瞬间亮了,照见我的孤单。而号音猝不及防地袭来,走调的音乐,象一个病痛后的初愈者,带着可以触摸金属的温暖,在音阶的陡壁上攀援着,快接近音阶顶部,忽然颤抖起来。气喘吁吁,苦苦挣扎着,在泣血的嘶喊断裂中一头栽落,拖着凄惨的余音。多么遗憾!我不禁烦恨起号手来。我听出那是西西里民歌《我的太阳》,由G弦上的王者帕瓦罗蒂唱出,极其辉煌壮丽,不留一丝坐世的灰暗。但我的眼前顷刻浮出吹号者痛苦扭曲的脸,眼里充满血丝,肺部因猛烈的鼓胀一阵阵咳嗽。他默默地站着,抬头望天,手中的铜号沉重垂下,然后无言地流泪。我不过是个偶然的听者,而他将整个生命投了进去。我很想走过去,搭住他的肩膀,说:兄弟,我在这里。
离开小岛,我去作漫长的旅行,穿过沙漠一直向西,那号音一直追着我。梦中惊起,金黄的铜号烈火般燃烧。我回来,急急奔入屋子,面窗坐下,号音破空而来,镇定,有力,象一支军队,翻过崇山峻岭,朝日出的方向开进。号音热烈磅礴,海潮般展开,又夹着某种难以言说的伤痛,克制着,斗争着,使奔泻的热流变得深沉,如矿石压进深深的胸膛。一会,阳光穿透云层,澎湃的激情一跃而上,占据整个天宇,向万物发出骄傲的大笑。又迅速衰竭,发也撕裂心肺的叫喊,接着,便是死般的沉寂。我的心被铁一般的恐惧击穿。
一天, 两天,号声再没响起。受了致命一击的号手啊,你会在哪里?
我奔向那边的峭壁。一个老水手坐在那里。问起吹号者,老人垂下眼皮,说是个城里的大学生,得了绝症后,来到小岛,每天由他儿子陪着到峭壁上吹号。十天前他死了,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把铜号。老人看定我 ,目光充满了悲悯。我赶紧回了头。我知道吹号者吹出的不仅仅是爱情,而是对大地上一切美好事物割不断的眷恋与信念,死并不说明一切。
不久,我离开小屋,重新踏上漫游的路途。我真切地听见那明亮辽阔的号音,是告别,也是许诺,吹起一轮永不凋谢的新世界的朝日。哦,我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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