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父亲，与大海

作者：郑少雄

小时候 海是清晨的闹钟

睡梦中模糊的汽笛声

那是父亲在告别

带着腥味的呼喊声

从码头传向大海

等到某个午后

被轰隆的呼噜声吵醒

父亲已出现在床上 沉沉睡去

来不及向母亲投诉的埋怨

被肥美的大闸蟹收买

一锅水 两根葱

那是童年最美好的味道

长大后 海是生活的希望

男人们拖着沉沉的网离去

把皮肤晒得黝黑黝黑 然后归来

拖回粮食 拖回衣服

拖回一张张的毛票

换成学费 换成书本

为孩子们编织校园的梦

等学费换成一张张的奖状捧回家时

父亲叼着烟的嘴角也往上翘了翘

那呛人的烟雾飘上眼睛

盖住了眼角的笑意

还有悄悄爬上额头的皱纹

从此我知道 成绩和成长

才是父亲出海最欣慰的理由

也许 你陪伴大海的时间多过陪我

但是 你向大海索取的

都毫无保留地给了我

也不是未曾犹豫过

回归大海 踏着你的足迹出航

体会你曾经的体会 感受你曾经的感受

风浪来时 过去你是否也吐得船舷一片灿烂

潮起潮落 你有没有时间站在船头想念家人

还没来得及表决心

日子便在忙碌中飞奔而过

而答案 在日复一日的漂泊中

已经失去给出的意义

这不是默许 而是从容地适应

而如今 我来到父亲未曾到过的海域

“多带两件衣服 不要着凉”

这是临行前电话那边的嘱咐

你不知道我要去的

是比家里还暖和的热带

你只知道 那是一个陌生的地方

至少 没有家人的温暖

告别父亲 走向大海

这是一条熟悉的航线

这也是一条温暖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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