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舟山越剧现代戏

上世纪90年代以前，我市文艺舞台基本上是越剧一统天下。无可否认，在文化生活相对贫乏的过去，舟山的越剧团为丰富人民群众精神文化生活作出过一定贡献。

我们知道，越剧擅长演男女悲欢离合、缠绵悱恻的感情戏，如《梁祝》《红楼梦》《碧玉簪》《白蛇传》《打金枝》等等，比较阳刚些的戏，如《杨门女将》《樊梨花》《双阳公主与狄青》等越剧也演。民间把越剧的剧目概括为“私订终身后花园，落难公子中状元”，颇为中肯。传统越剧多为古装戏，解放后贯彻“文艺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的方针，提倡演现代戏，笔者回忆，现代戏演得比较集中的主要有三个时期。

壹.1958年现代戏《海菊》一炮打响

在1958年5月举行的中共八大二次会议上，制定了“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总路线，全面发动“大跃进”。工农业生产大跃进、追求高指标，文艺战线同样要大跃进。就在中央制定“总路线”的前一个月，浙江省便首先行动起来，“浙江省文艺创作跃进会议”在杭州举行。会议号召全省文艺界制定跃进规划，大编大演现代戏，宣传“大跃进”的大好形势，会上演出一个小戏《关不住的姑娘》，反映人民群众高涨的生产热情，连小姑娘也被鼓动起来了。用这个小戏作示范，鼓励大家编演现代戏。会上宣布，下半年举行全省首届现代剧观摩演出大会，要求各地、县剧团抓紧准备。

贯彻省文艺创作跃进会议精神，当时的舟山地区决定在全省现代剧观摩演出大会举行之前，举行一次现代剧的观摩演出，为此，全区各剧团创作人员鼓起干劲，迅速投入现代剧的编演工作。当时舟山地区有专业越剧团6个：定海的集艺越剧团、普陀的群艺越剧团、象山的友联越剧团(1958年10月前象山属舟山地区，此后划归台州)、岱山的荣艺越剧团、嵊泗的朝民越剧团和象山的精华越剧团(后面3个剧团是1956年5月从上海支援到舟山的)。 6个剧团中除荣艺越剧团编、导、作曲、舞美等创作人员比较齐全外，其余剧团均无专职编剧，但迫于大跃进形势和上级要求，只能迎难而上。

1958年10月，“舟山地区首届现代戏曲观摩会”在新建的舟山剧院如期举行。集艺越剧团演出《碧海扬帆》，群艺越剧团演出《志同道合》，荣艺越剧团演出《海菊》，朝民越剧团演出《近洋争雄》，精华越剧团演出《战斗在浙东》，友联越剧团演出《化悲痛为力量》。还有来自各县的业余剧团演出的一批小戏。观摩会历时9天，可谓盛况空前，只是剧目的编演质量普遍较差，唯有荣艺越剧团演出的《海菊》一枝独秀，荣获此次观摩会的优秀剧本奖和优秀演出奖。并选拔代表舟山地区参加10月29日至11月6日举行的“浙江省首届现代剧观摩演出大会”。在省观摩演出大会上《海菊》一炮打响，受到省领导和行家们的一致好评，又获省优秀剧本奖和优秀演出奖。

越剧现代戏《海菊》的剧作者是剧作家言秋士先生，他以当时岱山冷峙渔业队青年妇女王惠菊打破妇女不能下海的传统观念，带头下海捕鱼的事迹为素材，创作越剧《海菊》，塑造了海菊这一敢干敢闯的女渔民形象，反映渔区群众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实现了渔业生产大跃进。主人公海菊冲破来自社会和家庭的种种阻力，经受住狂风巨浪的考验、闯过晕船关。在老渔民的帮助下，学会了驾船和捕鱼技能，终于实现了她做一个合格女渔民的愿望，人物形象鲜明，情节也很感人。这部戏由文谷导演，主要演员有唐月萍、陶瑞娟、徐春凤、周玲芳和应丽芬。当时《海菊》在杭州和上海两地演出，受到广泛好评，影响很大。著名诗人田间在杭州看了演出，专门写诗予以赞扬。《海菊》剧本先后由东海文艺出版社和北京宝文堂出版单行本。《浙江画报》用通版篇幅刊登《海菊》大幅剧照。

贰.1963年古装戏搁一搁

自1962年始，阶级斗争扩大化不断升级，在当时的政治气候影响下，剧团处于无戏可演的境地。记得那时候朝民越剧团排了一部公案戏，地区领导得知后下令禁演，已经卖出去的票全退了。理由是这出戏为地主分子申冤，替剥削阶级说话，立场有问题。古装戏演的是帝王将相、才子佳人，如果用阶级分析法一分析，全得“枪毙”，剧团就没戏可演了。

到1963年初，领导组织荣艺、朝民、集艺三个剧团人员集中在地区南门招待所学习。学习什么呢?当时中苏两党就国际共产主义运动问题进行激烈论战，中共方面以《人民日报》编辑部和《红旗》编辑部的名义发表论战文章，一共发了九篇，号称“九评”。剧团人员就学这“九评”文章，还有《人民日报》上发表的一篇彭真讲话。彭真在讲话中明确指出：古装戏不要再演了，要搁一搁。这一搁不知要搁到何年何月，大家心里都没有底。古装戏不能演了，只有演现代戏，于是从这一年起，越剧团又演起了现代戏。

1963年是文艺界多灾多难的一年。是年1月4日，上海市市长柯庆施在上海文艺大会堂举行的文艺界元旦联欢晚会上讲话，提出要“大写十三年”。所谓“大写十三年”，就是把文艺创作的题材划定在解放后的十三年，把十三年前发生的事都排除在外，历史题材更不用说，不能写了。这一年，连香港电影也被禁止放映。

12月12日，毛主席在柯庆施送来的《曲艺经验》这份材料上给彭真、刘仁作批示：“许多共产党人热心提倡封建主义和资本主义的艺术，却不热心提倡社会主义的艺术，岂非咄咄怪事。”想来彭真对老人家的批评早有风闻，故而提出古装戏搁一搁，在当时政治气候影响下，他不得不这么说了。

古装戏搁下，现代戏兴起，反映阶级斗争、反修防修、争夺下一代的戏纷纷面世。较有影响的如话剧《霓虹灯下的哨兵》《年青的一代》《祝你健康》《千万不要忘记》等，戏曲《夺印》《血榜记》《争儿记》《亮眼哥》等。 1963年下半年，剧团学习结束，很快投入排练现代戏的热潮。剧团本身没有创作现代戏的力量，就采取“拿来主义”，把人家演出的现代戏本子拿来排演，当时没有“知识产权”一说，拿来拿去家常便饭。如果拿来的是话剧本子，还得搞一番移植工作，把其中几段台词改成唱词，所谓“话剧加唱”，女扮男，扮解放军、扮现代青年，照样演，如《霓虹灯下的哨兵》《千万不要忘记》话剧加唱，舟山剧团都演过。集艺越剧团演出《霓虹灯下的哨兵》演得还相当成功，曾在杭州红星剧院连演半个月，观众相当踊跃，获得省文化局领导的好评。

1964年，美国发动侵越战争，越南呼吁国际援助。 1965年6月，我国出兵支援越南的抗美救国斗争。于是，援越抗美又成了现代戏要反映的一大题材，《南方来信》《南海长城》《南方风雷》《椰林怒火》《阮八姐》等一批话剧相继问世。舟山剧团紧跟形势，以“话剧加唱”形式，把这些戏拿来演出。反映援越抗美的戏情节大同小异，演出效果不如上面列举的反映阶级斗争的戏好，只是配合形势作些宣传而已。

1964年1月，荣艺越剧团由徐春凤执导，成功地将歌剧《江姐》移植为越剧演出。《江姐》在舟山剧院一亮相便“红”了起来。饰演江姐的杨孝星、演双枪老太婆的唐月萍、演甫志高的陶瑞娟、演反面角色沈养斋的周玲芳等塑造角色都很成功，唱腔也很动听、感人。《江姐》的演出，可以说达到了舟山剧团演现代戏的最高水平。是年3月，剧团整编，三个剧团整编为舟山越剧一团和二团，其中一团继续演出《江姐》(演员仍为原班人马，仅甫志高一角由黎帼英担任)，当时在沈家门剧院连演10余场，久演不衰。《江姐》一剧在舟山影响很大，《红梅赞》《绣红旗》至今仍在传唱。

叁.1972年现代戏演出草草收兵

“文革”进行到1972年已是强弩之末，趁纪念毛主席《讲话》发表30周年之际，开始提出要繁荣群众性的社会主义文艺创作，用毛泽东思想占领思想文化阵地。于是各地、县以及学校、企事业单位纷纷成立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简称“文宣队”)，跳忠字舞、唱语录歌，编演各种歌颂毛主席、宣传毛泽东思想的文艺节目。原来的舟山越剧一团、二团此时也合并成立舟山地区毛泽东思想文艺工作团(简称“文工团”)，在军代表的领导下，再次开展现代戏的编演活动。

当时，笔者与其余七位同志组成地区创作组，参与这次现代戏的创作。那时的所谓创作，其实调子都是定好了的，首先，要反映阶级斗争。阶级斗争年年讲、月月讲、日日讲，戏剧理所当然要反映阶级斗争，这是注定了的。舟山是渔区，我们舟山的戏必定是反映渔区的阶级斗争、路线斗争。怎样写呢?有《海港》《龙江颂》作样板，正如群众所总结的那样：“队长犯错误，书记来帮助，老贫农来忆苦;学毛选，一轮红日照征途，阶级敌人被揭露;队长猛醒悟，革命人民齐欢呼”。戏就按样板戏的这一套路来写。根据江青提出的“三突出”原则，要突出英雄人物，而英雄人物自然是党的书记，对立面是队长，敌人是阴藏在人民内部的阶级异己分子。戏写到阶级敌人搞破坏时我们为难了。剧情是讲远洋渔业生产，与帝修反争夺渔场，渔船在海上生产该怎么搞破坏?我们不懂，但又不能不写，否则就成了“阶级斗争熄灭论”了。为了在生活中搜集阶级敌人搞破坏的实例，我们曾经两上南峰山，一下黄石村，到头来却是一无所获。我们向渔民打听，是否有阶级敌人搞破坏的事例?渔民们听了好似把我们当外星人一般，反问说：都啥时候了，现在还有阶级敌人破坏吗?搜集不到实例，只好闭门造车，没事找事，勉强编个阶级敌人搞破坏的情节，凑成个戏。这个戏就叫《征帆远航》。

1972年5月，“纪念《讲话》发表30周年，舟山地区文艺创作节目调演大会”在舟山剧院隆重举行，参与调演的演职员有好几百人。会上演出大型越剧现代戏3个：地区文工团演出由我们创作的《征帆远航》，岱山县文宣队演的《海螺长鸣》和定海县文宣队演的《鼓浪红旗》，还有普陀县、嵊泗县文宣队和学校、企业文宣队演出的《塘边风波》《激浪礁》等一批中小型戏剧。这些戏都有共同的毛病，公式化、概念化、生编硬造、主题先行，看了前头知道后头，使观众大倒胃口。三次现代戏演出，这一次是最失败的。好在时间不长，热闹了一阵便草草收兵。

“文革”结束，搁了10多年的古装戏卷土重来，群众争看“饿煞戏”(舟山方言，指人们对古装戏的饥渴)，这是后话，不再赘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