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山"七月半"习俗考

来源:中国海洋文化在线   发布时间:2015-05-20 18:43:34 

舟山民间至今仍流传有做"七月半羹饭" 祭祀祖先的习俗,它是旧时"七月半"节日的孑遗,俗称"七月半""鬼节""中元节"

七月半大羮饭

农历七月十五夜晚,旧时在海岛城乡是一个很热闹的节日。据《舟山市志·民情风俗》记载:"(七月十五日)前后数日在村口设坛,请僧道打醮放焰口、高悬蜈蚣旗,路边挂冥锭、纸衣,地上摆酒食,舍施野鬼;扎制鬼王、黑白无常、童男童女、纸塔等纸神、纸物,置于坛旁。祀毕,烧化纸锭、纸衣、纸神,于空中放天灯,在海上放水灯,敬送神祗,驱逐野鬼,祈求水陆平安。"由此看来,"七月半" 节日的主要活动有二项:一是"祭祀鬼魂,普渡亡灵";二是"放灯敬神,祈求平安"

普渡的主打节目是设坛放焰口。放焰口又作施放焰口,是一种根据《救拔焰口饿鬼陀罗尼经》而举行的施食饿鬼的法事。该法会系以饿鬼道众生为主要施食对象,则饿鬼皆得超度;亦为对死者追荐的佛事之一。昔时,阿难于林中习定,见一饿鬼(名为焰口)形容枯槁,面貌丑恶,头发散乱,爪甲长利,腹大如山,喉细如针,面上喷火。阿难骇而问其故,饿鬼告以生前居心悭吝,贪不知足,故死后堕入饿鬼道中,变是身形,长年受饿,备受诸苦。饿鬼复谓阿难三日后亦当命尽,堕饿鬼道。阿难大惊,急至佛前哀求救度,佛乃为说焰口经及施食之法,谓其若能施饮食予恒河沙数饿鬼及诸仙等,非但不落此道,且能延年益寿,诸鬼神等常来拥护,遇事吉祥。放焰口的仪式是:七月十五日这一天,事先在街口村前搭起法师座和施孤台。法师座跟前供着超度地狱鬼魂的地藏王菩萨,下面供着一盘盘面制桃子、大米。施孤台上立着三块灵牌和招魂幡。过了中午,各家各户纷纷把全猪、全羊、鸡、鸭、鹅及各式发糕、果品、瓜果等摆到施孤台上。主事者分别在每件祭品上插上一把蓝、红、绿等颜色的三角纸旗,上书"盂兰盛会""甘露门开"等字样。仪式是在一阵庄严肃穆的庙堂音乐中开始的。紧接着,法师敲响引钟,带领座下众僧诵念各种咒语和真言。然后施食,将一盘盘面制桃子和大米撒向四方,反复三次。

普渡型式可分为公普及私普两种。公普相对私普而言,一般规模较大,规格较高,范围也广,涵盖全城全镇。所谓私普,就是以街、庄等居住单位为主的普渡,从七月初一到三十,村里居民大家共同商议,甲村是哪一天,乙村是哪一天,按照规定的日子轮流举行。在民间的信仰体系里,举行私普的当天下午,家家户户纷纷在门口摆上丰盛三牲四礼的饭菜,每盘菜上都要插一支香,细心一点的人家还会准备香烟、胭脂、白粉等,祭拜完毕后,焚烧纸钱,然后撒供。

放水灯是"七月半"活动的高潮。据老人回忆,旧时的水灯有两种形式,一种用红绿纸制成,形如莲花,纸用油髹过,落水不会渗漏,内放菜油、灯芯,一种用木板或篾丝制成,外糊五色纸,内点小蜡烛。这些水灯都是本地善男信女亲手制作送来的,所以大小不一,花样各异。放水灯的任务,一般都由渡船和渔船上的人担当,据说他们在海上生活劳作,更加希冀得到孤魂野鬼的帮衬而不出事故。放的时候要备好几只船一起撑到埠头、渡口或港湾,待落潮时分,大家齐心协力,点的点,放的放。方法也很巧妙,把点好的灯放在米筛上,一待放满,即将米筛浸入水中,灯就浮在水面顺流而去。数千只灯要在短时间内放入水中,非相当熟练之手法是难以胜任的;因为时间一长,先头点的灯油会耗尽,或者前面点的会被水流冲散。这时,天上明月当空,水中一平如镜,数千只闪闪发光的彩灯,争相漂移,煞是好看。有时,一阵旋风,把一条线流向的灯吹得四面星散,有时,一阵飓风,会把几只灯吹到岸边,看灯的人们就会指指点点地议论开来,说"那只红色的灯被孤魂收去了""那只绿色的灯被野鬼抢去了……"真是好笑之极。待火灭灯尽,大家才陆续回家。

《东京梦华录》说:"七月十五日中元节,先数日,市井卖冥器靴鞋,幞头帽子,金犀假带,五采(彩)衣服,及印卖《尊胜目莲经》。又以竹竿砍成三脚,高三五尺,上织灯窝之状,谓之盂兰盆,挂撘衣服冥钱在上焚之。本院官给祠部十道,设大会,焚钱山,祭军阵云殁,设孤魂之道场。"《帝京岁时记胜》说:"中元节,庵观寺院设盂兰会,传为目(犍)莲僧救母日也,街上撘苫高台、鬼王棚座,看演经文,施放焰口,以济孤魂。锦纸扎糊法船,临池焚化,点燃河灯,谓以慈航普渡。"《燕京岁时记胜》也说:"中元日例有盂兰会,晚间沿河燃灯,谓之放河灯。"比对以上文献记载,不难发现舟山旧时"七月半" 节庆法会程序和仪式与内地几无二致。其目的也不外乎通过祈请仪式,法事活动,传递感恩父母、追荐祖先、普渡亡灵的美好情愿。

"七月半"习俗的源流

舟山"七月半" 节庆法会源起于佛教寺庙的"盂兰盆法会"。 盂兰盆法会,每逢农历七月十五日,至今常在普陀山各大寺院和海岛各大庙宇举行。它以佛法供养三宝的功德,回向现生父母身体健康、延年益寿,超度历代考妣宗亲能速超圣地、莲品增上。"盂兰"为倒悬之义,表示饿鬼的痛苦如人倒悬一般;而""则为救护的器皿,所以盂兰盆有"救倒悬""解痛苦"的意义,意即用盆之类的器皿盛食供佛奉僧,以救倒悬之苦。

盂兰盆法会源起《盂兰盆经》中所载佛弟子目犍莲报恩救母的典故。据《盂兰盆经》载:佛陀十大弟子之一的目犍莲尊者,以天眼通观,看见他的母亲投生饿鬼道,皮骨相连,日夜受苦,于是手持钵饭给母亲食用;然而目犍莲的母亲因以恶业受报的缘故,饭食还没入口,就全部变成火炭。目犍莲尊者为拯救母亲脱离苦趣,于是向佛陀请示解救的方法。佛陀乃指示目犍莲尊者于七月十五日(众僧结夏安居结束日),以百味饮食、床敷卧具,放置于盆中,供养三宝,仗此功德,能使现在父母寿命百年无病,无一切苦恼的忧患,乃至七世父母得以脱离饿鬼道的苦趣,生人天中,享受福乐。目犍莲尊者依佛陀的慈示奉行,终于使他的母亲得以脱离饿鬼的苦趣。仁慈的目犍莲尊者将此情形告诉佛陀,将来佛门弟子行孝顺的方式,也应该奉盂兰盆供养。由于这个因缘,佛陀再次慈悲叮咛嘱咐:"是佛弟子修孝顺者,应念念中常忆父母,乃至七世父母,年年七月十五日,常以孝慈忆所生父母,为作盂兰盆,施佛及僧,以报父母长养慈爱之恩。"后世遂于七月十五日举行盂兰盆法会,斋僧供佛,沿习成例。

目犍莲母刘氏在地狱受苦

在印度,佛陀时代就常兴办盂兰盆会。据《大盆净土经》记载:印度频婆娑罗王、须达长者和末莉夫人等皆曾依《佛说盂兰盆经》,造五百金盆供养佛及众僧,以灭除七世父母的罪业。

在我国,《佛说盂兰盆经》在西晋时由竺法护译出。传说最早流行盂兰盆会是在梁武帝时代,据《佛祖统纪》卷三十七载:"大同四年,帝幸同泰寺设盂兰盆斋。"《释氏六帖》也记载有:梁武帝每逢七月十五日,即以盆施诸寺。自此以后,蔚成风气,历代帝王臣民多遵佛制,兴盂兰盆会,以报答父母、祖先恩德。如唐朝代宗、德宗等,都曾亲设盂兰盆供,代宗还将过去施盆于寺的仪式改设于宫内道场,并设高祖以下七圣位,将帝名于巨幡上,从太庙迎入内道场中。此外,《法苑珠林》载:国家大寺,如长安西明寺、慈恩寺等,每年送盆献供种种杂物及举盆音乐人等,并有送盆官人,来者不一;而信众献盆供者亦多。可知唐代朝廷和民间对于盂兰盆供是相当的重视。

得益于帝王的推崇和舟山佛教文化的广播,盂兰盆法会很快从寺院走向民间,深得民心。及宋一代,盂兰盆法会与道教"中元节"相结合,衍化成为舟山民俗"七月半"时令节日的一个重要内容。

"七月半"习俗的文化品格

舟山"七月半" 节庆法会由感恩父母,追荐祖先,及于博爱,乃至生发出对不相属的孤魂野鬼诸亡灵的超度,可以说是承继了中国传统文化的优良品质。它不仅融和了传统文化对祖先鬼魂的崇拜,而且与我国崇尚孝道,慎终追远的伦理传统不谋而合。体现了道、儒、佛哲学的本质和思维,其根本目的是为了营造一种精神与物质相和谐统一的完满状态,追求一种"贵和尚中"的传统文化精神,表述一种终级的人文关怀与人类普遍性的博爱情感。

如上所述,舟山"七月半"节庆法会不但展现了佛菩萨慈悲智慧的精神,也反映舟山民间习俗与道教思想相互融合与信仰的特色。盂兰盆会的启建兴设,到唐代都还谨遵佛意,主要在供佛、供僧,以报答父母先亡。

但是到了宋代,随着佛教世俗化的进程,民间流传正月十五日为上元,七月十五日为中元,十月十五日为下元,佛教的盂兰盆会遂与道教"中元地官节"相结合,进而流行道士诵经普渡众鬼,期使获得地官赦罪,获得解脱。因此,民间习俗的中元普渡在着重祭祀孤魂野鬼的本原上,又与我国对祖先鬼魂崇拜的传统文化融和在一起,变成了"祭鬼",亦即为了亡者的鬼魂可得救度,改以盆施饿鬼。此一习俗流传下来,中元普渡也就成为民间七月的主要祭典。舟山民间"崇鬼""畏鬼",又"谄鬼",不敢直呼鬼名,而且认为农历七月初一是地狱鬼门关大开的日子,届时饿鬼们会从地狱释放到人间来,直到七月底才又回到地狱,因此,七月又称为"鬼月"。民间盛传在农历七月里,这些饿鬼到处游荡觅食,人们为免却饿鬼加害,就天天杀猪宰羊,广设宴席以普施鬼魂,由此造成无数生灵成为人们刀下、嘴边的牺牲品。民间这种残暴不仁、奢侈浪费、虚荣不实的恶风,便在七月普渡的顶礼膜拜中形成。但反过来,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也是舟山民俗祭典中"大礼不失野,恭敬不拘俭"的品格外显。

儒家自古把孝侍父母奉为传统美德。孔子高徒曾子把孝道推至无以复加的地步,他在《礼记o祭义》中说:"夫孝,置之而塞乎天地;溥之而横乎四海。施诸后世而无朝夕。推而放诸东海而准,推而放诸西海而准,推而放诸南海而准,推而放诸北海而准。"他认为孝道可以占据一切空间和时间。横则置之而塞乎天地;放之而皆准于四海;竖则可以行于万世,是人们早晚都不能离开的不衰真理。曾子的孝德思想,从他和他的追随者的言论中还可以理出两层意思:第一,人的生命本体都来源于父母(祖先),因此被称为"父母之遗体""亲之枝也"。第二,万物是天地所生,人是父母所生;万物的生命链是天地的功德,人的生命链是祖先的功德。因此"筑宫室""设宗桃"不忘天地和祖先进行祭祀。舟山"七月半"节庆法会因袭了这种思想,可以说是儒家孝道的无限膨胀和传统"报本反始"思想的极度张扬。

在文人笔下,母爱是人间历久而不衰的话题,她圣洁而崇高,博大而无私,沉浸于万物之中,充盈于天地之间,至真至善至美无与伦比。孟郊《游子吟》可谓歌咏母爱之典范,"诗从肺腑出,出辄愁肺腑"(苏轼《读孟郊诗》),他亲切而真淳地吟颂:"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成为千古绝唱。《游子吟》题下自注:"迎母溧上作",当是孟郊居官溧阳时的作品。孟郊一生窘困潦倒,直到五十岁时才得到了一个溧阳县尉的卑微之职。诗人自然不把这样的小官放在心上,仍然放情於山水吟咏,公务则有所废弛,县令就只给他半俸。在宦途失意的境况下,诗人饱尝世态炎凉,穷愁终身,故愈觉亲情之可贵。到了清康熙年间,又有两位溧阳人吟出这样的诗句:"父书空满筐,母线尚萦襦"(史骐生《写怀》);"向来多少泪,都染手缝衣"(彭桂《建初弟来都省亲喜极有感》)。颇有异曲同工之妙。"哀哀父母,生我劬劳"。十月三载,怀胎乳哺,推乾去湿,吐甘咽苦。无始以来,父母养育之恩,情深似海!因此,为子女者生发出对父母的报恩而及于广大,是自然的、应该的,而且是必须的。

对父母心存感恩,因为他们给予我们生命,让我们健康成长,终一次次牵挂,让我们在远离家乡的地方放飞理想;对师长心存感恩,因为他们给了我们教诲,让我们抛弃愚昧,懂得思考,在工作的历程中实现自我;对兄妹心存感恩,因为他们让我们在这尘世不再孤单,让我们知道有人和我们血脉相连;对朋友心存感恩,因为他们给了我们友爱,让我们在孤寂无助时倾诉、依赖,看到希望和阳光。心存感恩,学会报恩,这在时下,与全社会意欲唤醒优良传统的语境中提倡"感恩"是一脉相承的。舟山"七月半"节庆法会蕴含着感恩父母、追荐祖先、普渡亡灵的精神实质,这种超功利性的文化品格,表征了知恩报恩的人性美,给人们带来极大的审美愉悦和情感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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