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好多年前的8月,正是鲐鲹鱼汛。金老大和他的船员们已出海一周了,正边开心地互相打趣逗乐,边熟练地忙着捕鱼的活儿,平静的海面上回荡着他们粗犷、爽朗的说话声和笑声。
金老大,这位与大海打了三十年交道的老渔民,站在船舷,抬头看了看天空,此时已过了正午,天色有点变化了。洋面上浮起一层薄雾。风吹响着桅杆,急急地刮过去,呈三角形的波浪顶上飞着白沫,仿佛无数的兔子在大草原上飞奔。金老大的眉头掠过一丝担忧,早上,他像往常一样听气象预报:“……台风中心风力达12级以上,将对浙江造成严重影响。 ”他的心很沉重,“这两天鱼发很旺,可别叫台风给搅了。 ”他轻声嘀咕着。
金老大走出船舱,他感觉渔船明显颠簸得厉害了。
“暴头暴尾捕黄金,”这几天鱼真的很多,可是天公不作美,暴风雨马上就要来了。“抓紧时间,快点工作,马上就得回港了! ”金老大大声地和船员们说着。
此时,从西北偏西方向刮过来一阵紧过一阵的劲风,又浓又厚的云片从天空中疾驰而过,如一群拥挤着奔跑的怪兽。海水变得混浊而又激荡不安,一望无际被白色的泡沫盖住。
暴风雨临近了!
“起锚!返航! ”金老大大声地吆喝起来。
海面上,近百艘渔船如浩浩荡荡的鲨鱼群,在暮色苍茫中奋力前行。船后,留下道道浪痕,喷溅着摄人心魄的浪花。
渔船在波峰浪谷间行驶,仿佛一叶扁舟似地被抛上抛下。船舷外是排山倒海的浪头。那高如山峰的巨浪活像倒塌下来的悬崖,又如一道钢铁铸成的拱墙,摔下来时,发出摄人心魄的轰然巨响。大海的翻腾一直达到了天穹,满天仿佛都在吹气,整个大海成了泡沫。暴风雨来了,它如一片巨大的瀑布,横扫着海面,遮天盖地地卷了过来。金老大在风雨中声嘶力竭地指挥着其他船员砍绠拔网,把渔网抛在船舷两侧,以增加渔船稳定性。翻腾的巨浪把渔船抛上抛下,渔船里的锅碗瓢盆发出“乒乒乓乓”的撞击声,但此时也被狂啸的风和轰响的巨浪给淹没了。船员们觉得自己仿佛处在深渊边缘,也许一个转眼就被吞噬掉了。天地间混沌一片,到处都是风声、雨声、海浪声,那声音惊心动魄,发出“轰!轰! ”如大炮轰击的声音。金老大眼望前方,稳稳地掌着舵,他知道,这个时候,一船人的眼睛都看着他,一船人的命运就掌握在他的手中。他是他们的主心骨,他的背后牵系着他们的妻儿老小。所以,他要镇定,他要挺住!
风雨依然铺天盖地地刮着、下着,船只不断地被抛上抛下。它犹如一片树上飘落的叶子,在惊涛骇浪里飘浮、沉落、旋转,风浪随时要用狰狞的爪子把它撕得粉碎,但它丝毫没有恐惧,没有退缩,依然向前挺进!挺进!
海在战栗、在咆哮、在吼出绝望的呼声。起先,他们之间几条船还相互联系着,但后来都失去了音讯。巨浪没过头顶,如重重的杂物劈头盖脸地向他们身上灌,他们的身上淌着大片大片的水。他们睁不开眼,发不出声,力气没了,嗓子哑了,喉咙干了,手上出血了,身上砸疼了,但仍死死地抱住桅杆。风浪把船上的一切都卷走了,可求生的本能使他们不放弃一点点最后的机会,他们的心里只有一个信念:活着!活下去!回家!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亮了,虽然还阴霾着,但风是渐渐地弱了,雨也停了,曾经还那么凶神恶煞似的潮水也落了。他们的船搁在了一个沙滩上。只见沙滩上到处都是渔船的抛弃物:舵杆、舱板、毛筒、铁锚,还有沉船以及尸体。而沿海村庄灾区一片污泥浊水,牛、羊、猪、鸡、狗等家畜家禽尸横遍地,水稻、果树浸泡在水中,农作物在低声哭泣。
肆虐了整整两天的台风就这样拍拍屁股走了,留下的是大自然的一片狼藉和人们心灵的伤痛。